寅時三刻的紫禁城還浸在墨色裏，石靜嫻卻已立在禦膳房簷下。她借著燈籠光細看手中餃子——薄如蟬翼的麵皮下透出異樣暗紋，指尖輕碾間竟觸到紙纖維的粗糲感。這是今晨要呈給康熙的"五福餃子"，本該裹著鹿肉鬆茸的皇家貢品，此刻卻藏著比砒霜更致命的東西。
    "娘娘安。"掌事太監劉全躬身時，腰間翡翠壓襟撞出脆響。石靜嫻瞳孔微縮，這物件與當年穿越時解剖的女屍佩飾如出一轍1。她麵上仍端著太子妃的嫻雅："劉公公辛苦，本宮瞧著這餃子褶子捏得精巧，倒想學兩手孝敬皇阿瑪。"
    灶間霧氣氤氳中，二十名禦廚正將麵團摔得啪啪作響。第三列案板前的老趙頭手法最奇：蔥絲切得能穿針眼，揉麵時總愛用虎口抵著麵劑子旋半圈——這習慣讓石靜嫻想起三年前江南貪腐案裏那個專給密信封蠟的師爺。
    "娘娘請看，這蝦仁定要拍七分碎..."劉全話音未落，外頭忽傳來尖利唱喏："太子爺駕到！"
    胤礽跨入門檻時帶進股鬆煙墨香，玄色常服下擺還沾著南書房的朱砂。他狀似無意地掠過石靜嫻身側，廣袖相觸時塞來張字條："粘竿處報，準噶爾使團昨夜密會索額圖。"石靜嫻借拂袖之機碾開紙條，裏頭畫著柄燧發火銃，與餃子暗紋分毫不差。
    "保成來得正好。"她忽然捏起個餃子，在胤礽驟縮的瞳孔中輕笑："嚐嚐這鬆茸可鮮？"蔥白指尖劃過他唇畔，暗勁一頂便將整個餃子塞入他口中。胤礽喉結滾動間已會意——這是要他驗毒。
    三息之後，胤礽突然捂住心口踉蹌栽倒。滿室驚呼聲中，石靜嫻厲喝："封門！這餃子摻了紅信石！"二十名粘竿處侍衛破窗而入，刀光映得灶火都黯了三分。劉全撲向蒸籠欲毀證據，卻被石靜嫻反剪雙臂按在案板上，他掙紮間翡翠壓襟"哢"地裂開，露出半枚火器圖紙。
    "好個一石二鳥。"石靜嫻指尖劃過圖紙上熟悉的滿文批注，那是索額圖門生特有的"捺如刀鋒，勾帶倒刺"筆法。若這圖紙隨餃子入康熙腹中，既能嫁禍太子投毒，又能借禦前侍衛剖屍時泄露火器機密——就像她當年用解剖刀揭開的那些陰謀。
    乾清宮地龍燒得正旺，康熙卻覺得寒意刺骨。他望著丹墀下並立的"太子夫婦"，手中圖紙已被捏出裂痕："保成可知，昨日索額圖獻的萬壽禮正是這紅衣大炮改良圖？"
    石靜嫻伏地時瞥見胤礽袖口微顫——那裏藏著他們連夜仿製的假圖紙。真正的罪證早被替換成太子妃"不慎"落水的《金剛經》，此刻正躺在慈寧宮佛龕前，由太後親手焚化成灰。
    "兒臣愚見，索相這是要借刀殺人。"她抬頭時眼中恰如其分地浮起水光，"若非太子妃機警..."話音未落，外頭忽然炸響驚雷，一道紫電劈開雲層，映得她鬢邊東珠都在迸射冷光。
    康熙撫著案上玉鎮紙，想起三十四年春獵時太子徒手搏虎的英姿。如今這孩子學會用眼淚當武器，倒比從前橫衝直撞更讓人心驚。他忽然輕笑："傳旨，索額圖年老糊塗，賞人參回祖宅榮養罷。"
    暴雨傾盆而下時，石靜嫻正倚在擷芳殿軟榻上剝橘子。胤礽甩著濕漉漉的辮子闖進來，將卷牛皮紙拍在案上："你猜我在劉全屋裏找到什麽？"展開竟是全套火器鑄造圖，邊角還粘著蔥末——正是老趙頭切蔥絲時最愛卷的那種螺旋紋。
    "索額圖倒幫了我們大忙。"石靜嫻蘸著朱砂在圖上勾畫，"讓戴梓照著這個改良神威炮，明年征準噶爾..."話音戛然而止，她突然盯著胤礽衣襟："你熏的什麽香？"
    "鬆針混著龍涎..."胤礽話音未落，石靜嫻已撲到他身前猛嗅。溫熱的呼吸掃過喉結時，他耳尖騰地燒起來："成何體統！"
    "是馬錢子！"她扯開他衣領急吼："這香遇上朱砂便成劇毒！快更衣！"胤礽怔愣間已被扒得隻剩中衣，殿外卻傳來梁九功的尖嗓："萬歲爺賞太子妃血燕盞——"
    石靜嫻反手將人推進屏風，自己橫擋在前。梁九功進來時，隻見太子妃雲鬢微亂地捧著燕窩，屏風後隱約露出半截玄色衣角。老太監眯眼笑得意味深長："娘娘趁熱用，這血燕最是補氣養顏。"
    待腳步聲遠去，胤礽黑著臉從屏風後轉出，卻見石靜嫻正用銀簪試毒。簪尖觸到燕窩瞬間泛起詭藍，她冷笑："索額圖的棺材本倒是厚實，連大內都買通了。"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喧嘩大作，小太監連滾帶爬地喊："走水了！武英殿走水了！"
    火光映亮半片夜空時，石靜嫻攥緊袖中火器圖。她望著焦黑梁柱上那串梵文焦痕——那是她月前剛安插的粘竿處暗樁聯絡標記。這場火燒的不是典籍，是要抹去所有知情人的舌頭。
    三更梆子響過，石靜嫻拎著食盒推開南書房角門。康熙從奏折堆裏抬頭，見她布菜的手勢仍帶著太子幼時喂他喝藥的笨拙，忽然歎道："保成，朕是不是老了？"
    "皇阿瑪正當盛年。"她將餃子推過去，"兒臣新學的翡翠餃..."話音未落，康熙已咬破麵皮，圖紙殘角從金絲菊餡裏露出來。父子倆隔著青煙對視，一個眼中帶笑，一個眸含雷霆。
    "好！好！好！"康熙連說三個好字，朱筆在圖紙上重重圈出"神機營"："準噶爾這一仗，朕許你督軍。"
    石靜嫻跪謝時瞥見龍靴上沾著的蔥絲——正是老趙頭那手招牌螺旋切法。她忽然想起三日前禦膳房那場大火，燒焦的梁柱裏埋著二十具屍首，其中就有個攥著蔥絲的老禦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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