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豆跪在雪窩子裏，舌尖抵著凍土下的無名骨殖。這是老薩滿教的辨煞法——地脈有恙，屍骨自陳其冤。
    "鹹中帶腥，左三寸有活煞！"他猛地抬頭，額間青筋隨卦象方位跳動。屯子西頭那棵雷擊木突然爆出火星，驚飛夜棲的寒鴉。
    父親拽著拴在他腰間的五帝錢鎖鏈，聲音發顫："豆兒，這骨頭是..."
    話音未落，山豆突然劇烈幹嘔。被他吐出的冰碴子竟自行拚成卦象，赫然是《連山易》中的"地火明夷"。凍土深處傳來鐵鏈崩斷聲，五丈外的雪地轟然塌陷，露出半截刻滿饕餮紋的石碑。
    "戊寅年七月初七！"山豆抹去嘴角血沫，碑文日期刺得他瞳孔生疼——這分明是母親難產那天的黃曆3。石碑底部拴著九根紅繩，另一端竟全部沒入他肚臍。
    老薩滿的鹿骨刀突然自燃，火苗竄成個佝僂人影："山家小兒，你挖到三十年前的風水死局了！"那聲音像砂紙磨著耳膜，山豆看見自己影子正被石碑吸食，褲腿下露出節森白骨。
    "灰仙太奶，借您齧齒破局！"他咬破舌尖朝東北方啐血，雪地頓時隆起數道鼠形凸起。地底傳來令人牙酸的啃噬聲，五帝錢鎖鏈應聲繃斷三枚。
    父親突然發出非人嚎叫，眼中爬滿黑絲："誰讓你動饕餮碑的！"那雙生滿屍斑的手掐住山豆脖子，力道大得詭異。山豆這才驚覺，父親右手指甲裏嵌著和石碑相同的青銅鏽1。
    劇痛中額前金紋驟亮，山豆瞥見駭人真相——三十年前的自己竟是個穿長衫的風水先生，正將紅繩係在孕婦肚皮上。而此刻塌陷的雪坑裏，密密麻麻全是臍帶纏背的嬰屍！
    "寅時三刻，改艮為震！"灰仙尖嘯刺入腦海。山豆發狠掰斷鎖骨，用湧出的血在父親額頭畫"雷水解"卦。男人驟然僵直，七竅鑽出黑霧凝成的九尾狐，尖笑著撲向石碑。
    山豆趁機滾進雪坑，摸到碑底冰冷的青銅匣。開啟瞬間，他聽見自己前世的聲音："山鬼鎮脈，饕餮鎖魂，此局若破..."話未說完，整片雪原突然倒懸，無數雙青紫小手從地脈伸出撕扯他。
    "用山豆根釘死乾位！"灰仙聲音已帶哭腔。山豆抽出後腰別著的藥草，卻見本該褐色的根莖已浸成血紅——這是地脈反噬的先兆。他發狠將三根藥草楔入碑文"死"字，天地霎時寂靜。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雪幕時，山豆發現自己跪在完好無損的祖屋前。父親鼾聲如雷躺在炕上，仿佛昨夜皆是幻夢。隻有掌心攥著的青銅匣提醒他真相——匣內是半片帶血的玉鎖，刻著"山豆長命百歲"6。
    屯口突然傳來嗩呐聲，九口黑棺逆著風雪飄近。抬棺人全是倒著行走，為首者戴著山豆夢裏的狐狸麵具...山豆蜷在火炕上，額角血管突突跳動如蛛網。他忽然聞到腐草味——夢裏那隻九尾狐正用尾巴蘸著青苔，在他眉心畫符3。老薩滿割開公雞喉嚨時，血珠竟懸在半空凝成"震"卦。鹿骨刀剛觸到黃表紙，地基下傳來石碑碎裂聲，山豆的慘叫聲驚飛了十裏夜梟。父親摸黑挖開凍土，月光照見半截刻著"山雷頤"的殘碑，碑底五帝錢鎖鏈正滲出黑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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