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李子豪的陽壽到了，我親自去勾魂，按說這種小事現在不用我了，但是誰讓咱說話算話呢，答應的事一定親自辦。
    踏入李家大宅時，消毒水的氣味與昂貴的沉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矛盾氣息。我輕輕拂過玄色衣擺，勾魂索在腰間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聲。病房內，數台進口儀器閃爍著冷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實驗室般森冷。
    李子豪的病床被圍得水泄不通——三位白大褂醫生正在調整輸液速度，兩位護士記錄著各項指標，還有一位專家模樣的老者緊盯著監護屏幕。我望著這些價值不菲的醫療設備，不禁在心底歎息。這些尋常百姓求而不得的續命手段，在這裏不過是維係最後一縷生機的日常。
    "滴——滴——"心電監護儀的聲響突然變得急促。
    "兒啊！"李夫人猛地撲到床邊，精心打理的卷發淩亂地散開，指甲深深掐進真絲床單。她顫抖的手撫上兒子青白的麵頰，昂貴的翡翠鐲子在床沿磕出清脆的聲響。
    李董事長想要握住兒子的手，卻被主治醫師攔住。這位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此刻像個無助的孩子，西裝袖口沾滿了未幹的淚漬。他張了張嘴，卻隻發出嘶啞的氣音。
    最令人動容的是站在床尾的李老爺子。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祖傳的紫檀拐杖，指節泛著青白。渾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監護儀，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都別哭。往生的道場、陰司的打點，都按最高規格辦。咱們老李家的人，走也要走得體麵。"
    尖銳的蜂鳴聲驟然響起，那條跳動的綠線在眾目睽睽之下拉成筆直的白線。
    李夫人的哭聲撕心裂肺，她整個人癱軟在地，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淚水衝刷得一片狼藉。李董事長踉蹌著扶住牆壁，昂貴的西裝蹭上了消毒液也渾然不覺。而老爺子隻是緩緩閉上雙眼，喉結艱難地滾動著，將所有的悲慟都咽進那具蒼老的軀殼裏。與此同時，一團朦朧的光暈從病床上緩緩升起。漸漸凝實的魂魄呈現出少年單薄的模樣——約莫十二三歲，蒼白的麵容上還帶著久病特有的青灰，身上穿著嶄新的藏藍色真絲睡衣，袖口繡著他名字的縮寫。
    李子豪困惑地眨著眼睛，低頭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望向哭作一團的親人們。他試探著伸手想為母親拭淚，指尖卻徑直穿過了那具顫抖的身體。
    "爸？媽？"少年的聲音帶著初醒般的懵懂，卻在看到父母毫無反應時驟然拔高，"你們...看不見我嗎？"
    他慌亂地後退，不慎撞翻了床頭櫃上的明代青花瓷瓶。瓷器摔碎的脆響在寂靜的病房裏格外刺耳，可所有人都仿佛聾了一般繼續著自己的哀慟。
    少年呆立在滿地瓷片中，透明的淚水從眼眶滾落，卻在觸及下巴前就消散在空氣中。他顫抖著抱住自己的雙臂，睡衣下擺無風自動，整個人像是被世界拋棄的幽靈。
    我輕咳一聲，玄色官靴踏過滿室悲慟卻無聲地停在少年麵前。勾魂索隨著我的動作發出細微的聲響，在死寂的病房裏顯得格外清晰。李子豪猛地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盛滿驚懼。他踉蹌著後退，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壁："你、你是誰？為什麽我能看見你？我這是..."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望向病床上那具已經停止呼吸的軀體，突然明白了什麽。恐懼如同潮水般漫上他的臉龐，單薄的魂魄開始不受控製地閃爍。
    "李子豪，丁酉年臘月初三生人。"我展開勾魂文書，朱砂寫就的名字在紙上泛著微光，"今日寅時三刻，陽壽已盡。"
    少年聞言劇烈顫抖起來，睡衣上的暗紋隨著魂體的波動而扭曲。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用口型重複著"不要"二字。
    "莫怕。"我收起文書，放緩了語氣，"你爺爺已經打點好一切。我受故人所托，定會護你周全。"
    勾魂索輕輕晃動，卻沒有如往常般展開。我朝少年伸出手，玄色袖口在無風的病房裏微微擺動："時辰到了，隨我走吧。"
    李子豪渾身發顫，透明的魂魄在空氣中微微晃動，眼眶裏盈滿淚水卻落不下來：“我真的死了嗎？我還沒來得及……”話音未落，他突然崩潰般蹲下身，雙手捂住腦袋。我蹲在他身旁，盡量讓聲音溫和：“別怕，死亡不是終點。你看，我會全程陪著你，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待他情緒稍緩，我指著不遠處泛著幽光的通道道：“那是黃泉路，我們從那裏走。現在的黃泉路啊，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說著，我輕揮衣袖，腳下的土路瞬間化作寬闊平坦的道路，路兩旁立著發著幽藍光芒的路燈，不時有陰差駕駛著特殊的陰間車輛穿梭而過，遠處還能看到“黃泉高速服務區”的指示牌。
    李子豪瞪大雙眼，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這還是我聽說的黃泉路嗎？”我笑著點頭：“地府也在與時俱進，現在推行‘陰間現代化’，這條黃泉高速不僅能讓鬼魂更快抵達，還配備了各種便利設施呢。”
    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奈何橋。孟婆在橋邊的湯鍋旁忙碌，白色的霧氣升騰而起。我轉頭問李子豪：“七天之後，想不想回陽間看看家人？”他立刻抬起頭，眼神中滿是渴望：“我想！我想再看看爸爸媽媽，還有爺爺……”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這孟婆湯便先不喝了，這幾天就跟著我，我帶你熟悉熟悉陰間。”
    李子豪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感激地看著我：“謝謝……謝謝你。”
    我們沿著黃泉高速走著，陰司特有的幽藍路燈在頭頂交錯閃爍。我指著遠處一座懸浮著金色符文的大樓，對李子豪說：“那是托夢處，陽間的人做夢，大多和這裏有關。鬼魂若是有未了的心願，也能在此向親人傳遞訊息，不過得按規矩登記排隊。你要想托夢，我有vip通道，免費讓你用！”
    轉過一個路口，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廣告牌，上麵寫著“酆都地產——陰間安家首選”，配圖是陰森卻不失氣派的鬼宅，廣告詞寫著“風水絕佳，永不貶值，還送百年免費孟婆湯暢飲券”。李子豪看得目瞪口呆：“地府……還有房地產？”
    “當然，”我笑著解釋，“新到的鬼魂需要安置，酆都地產專門負責修建和分配陰宅。要是對房子不滿意，還能找他們置換，服務可周到了。當然這都得需要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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