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軟，揉了揉他的腦袋：“傻小子，你師父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說著故意晃了晃腰間的勾魂索，”倒是你，這幾天跟著牛頭好好訓練，別給我丟人。”
    “我是怕您要是回不來，我還怎麽在地府為非作歹，額不是，懲奸除惡呀……”
    窗外，酆都城的暮鍾突然敲響，悠長的鍾聲在地府回蕩。崔鈺起身整理案卷，金絲眼鏡反射著最後一縷鬼火的光：”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準備吧。記住，子時整，背陰山腳集合。”
    我點點頭，拉著一步三回頭的李子豪往外走。剛到門口，崔鈺突然又叫住我：”小夜！”他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揮了揮手，”......平安回來。”
    出了辦公中心的大門時，我聽見李子豪小聲嘀咕：”師父，我覺得崔判官比你還緊張......”
    “閉嘴！”我敲了下他的腦門，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崔鈺站在窗前也同樣看著我。
    我站在辦公中心門外的青石階上，望著崔鈺辦公室的落地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這老頭...”我摩挲著手中的錦囊，感受著上麵細密的紋路，”肯定還知道些什麽沒告訴我。”
    李子豪小跑著跟上我的腳步，新發的勾魂索在腰間叮當作響。“師父，”他拽了拽我的袖口，聲音裏透著不安，”您真要和酆都大帝單獨去背陰山啊？”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這個剛收的小徒弟。暮色中，少年半透明的臉龐顯得格外稚嫩，眼睛裏盛滿了擔憂。我故意板起臉，伸手彈了下他的額頭：“不然呢？大帝都拍板的事，難道你師父我還能說不去？”
    “可是...”李子豪揉著額頭，聲音越來越小，“會不會很危險啊...”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突然想起當年自己剛入地府時，也是這般戰戰兢兢。不由得放軟了語氣，半開玩笑地說：“怎麽？剛才不是還吹噓你師父我在地府橫著走嗎？”說著故意挺直腰板，勾魂索在腰間晃出個漂亮的弧度，“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來，還怎麽當你師父？”
    少年被我逗笑了，但笑容很快又黯淡下去。他小跑著跟上我大步流星的步伐，新發的官靴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聲響。“師父，我聽說背陰山那邊...”
    “行了行了。”我擺擺手打斷他，拐進通往宿舍的長廊，“與其操心這個，不如想想明天怎麽跟牛頭訓練。要是再被勾魂索纏住腳，可別說是我徒弟。”
    其實我心裏並不怎麽擔心。畢竟同行的可是酆都大帝——整個地府的主宰，三界聞名的陰司至尊。要是連他都鎮不住場子，那地府的麵子往哪擱？我摩挲著崔鈺給的錦囊，嘴角不自覺揚起。以崔判官那個謹慎性子，肯定早就在背陰山布下了天羅地網，我這次八成就是去走個過場。
    轉過回廊時，李子豪突然一個箭步衝到我前麵，張開雙臂攔住去路。“師父！”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這個給您！”說著從懷裏掏出個繡著歪歪扭扭符咒的香囊，”我...我跟著孟婆學的安神咒，雖然醜了點...”
    我接過香囊，上麵繡的符咒歪七扭八，針腳粗糙得能紮手，隱約還能聞到忘憂草的味道。抬頭看見少年緊張得手指都在發抖，眼眶紅紅的，活像隻被遺棄的小狗。
    “臭小子...”我揉了揉他的腦袋，把香囊係在腰間，”明天好好訓練，等師父回來檢查。”說完大步走向宿舍，身後傳來少年雀躍的應答聲。
    回到宿舍後，我點亮了案頭的青燈，盤腿坐在床榻上，望著牆上搖曳的影子出神。李子豪那個歪歪扭扭的香囊就放在枕邊，散發著淡淡的忘憂草香，卻絲毫撫平不了我內心的疑惑。
    “為什麽偏偏是我？”我摩挲著崔鈺給的錦囊，百思不得其解。要說地府能人異士不少，十殿閻羅、四大判官、黑白無常...哪個不是威震三界的人物？怎麽這次就點名要我這個還在考察期的夜遊神候選？
    窗外，忘川河的水聲隱約可聞。我起身推開雕花木窗，任由陰冷的夜風灌入室內。酆都城的燈火在遠處明明滅滅，宛如星河倒懸。突然，丹田處的金蓮微微顫動，一股暖流湧向四肢百骸。
    “難道是因為這個？”我按住小腹，感受著金蓮流轉的佛力。地藏王菩薩賜予的這朵金蓮，確實來曆不凡。但若僅憑這點，似乎也說不過去...
    案頭的更漏顯示已是亥時三刻，距離子時隻剩不到一個時辰了。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索性把錦囊和香囊都係在腰間，又檢查了一遍勾魂索。
    “管他呢！”我抓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正要出門，突然聽見窗欞“哢嗒”輕響。轉頭看去，一隻通體漆黑的冥鴉正用喙輕叩窗框，爪子上係著個小小的竹筒。
    “崔鈺的信使？”我疑惑地取下竹筒，裏麵滑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借著燈光，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小字：
    “速來奈何橋頭。——陸”
    我心頭一緊，是陸雨桐的字跡！這丫頭不是在地獄修行嗎？怎麽會...
    來不及多想，我一把推開房門，卻見李子豪抱著膝蓋坐在門口，已經睡著了。聽到動靜，少年猛地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師、師父？時辰到了？”
    “回去睡覺！”我板著臉嗬斥，卻看見他懷裏還緊緊攥著那個警訊銅鈴。
    “可是...”
    “沒有可是！”我打斷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是明日辰時我還沒回來，你就去找牛頭，明白嗎？”
    少年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我顧不上多說，轉身衝進了酆都城的夜色中。勾魂索在腰間叮當作響，衣袂翻飛間，我滿腦子都是那個疑問：
    為什麽偏偏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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