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福壽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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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半年之前。
    萬曆二十四年的秋天,雨水格外纏綿。自八月初一至今,淅淅瀝瀝的雨絲已在紫禁城連綿了十七日,將琉璃瓦衝刷得如同浸在水中的暗紅寶石,宮牆的朱漆被潮氣洇得發暗,連簷角蹲獸的銅鈴都蒙著一層濕冷的鏽意。永壽宮偏殿的窗欞上,糊著的明黃紗紙被風雨打得透濕,邊角卷起,露出裏麵發黑的竹篾——這處供皇帝“靜攝”的居所,早已沒了往昔的莊重,倒像個被遺忘在時光角落的舊匣。
    明神宗朱翊鈞斜倚在鋪著狐裘軟墊的紫檀木榻上,雙目微闔。三十四歲的帝王本該是年富力強的年紀,可他眼下烏青濃重,臉頰陷出兩道淺溝,唯有一身十二章紋的赭黃常服還勉強撐著天家氣象。右腿上蓋著一條玄色錦被,他每隔片刻便不自覺地輕顫一下,眉頭在睡夢中仍擰成川字——那是從萬曆十四年便落下的腿疾,每逢陰雨,便如無數根鋼針在髖骨與膝眼間鑽刺,連帶著半邊身子都發麻僵直。
    “陛下,該用湯藥了。”殿內侍立的隨堂太監盧受躬著身,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殿角棲息的蛛網。他四十餘歲,生得一張狹長臉,眼角眉梢總掛著三分諂媚七分精明,身上的藍綢蟒紋衣料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腰間玉帶卻比同品階宦官的窄了兩指——這是他刻意做出的“節儉”姿態,用以討皇帝歡心。
    朱翊鈞沒有睜眼,隻從鼻腔裏哼出一聲氣。盧受連忙示意身後小太監捧過藥碗。那是太醫院院判劉文泰開的“祛風活絡湯”,黑褐色的藥汁冒著熱氣,散發出濃重的甘草與附子氣味。盧受親自用銀匙攪了攪,試探著溫度,才小心翼翼地遞到皇帝唇邊。
    藥汁剛觸到舌尖,朱翊鈞便猛地蹙眉,偏過頭去,喉間發出不耐的咕噥:“苦……”他的聲音沙啞幹澀,像被砂紙磨過,全然沒有了早年臨朝時的洪亮。
    “陛下,良藥苦口利於病啊。”盧受臉上堆起更謙卑的笑,“劉院判說了,這藥連服七日,定能緩解聖體疼痛。”
    “緩解?”朱翊鈞終於睜開眼,那雙眼曾是何其銳利,能讓朝堂上的老臣們不敢直視,此刻卻布滿血絲,透著一種渾濁的倦怠,“十四年了,從‘活絡丹’到‘祛風湯’,朕的腿好了嗎?每逢天陰,照樣疼得像要斷了!”他越說越氣,胸口微微起伏,右腿又傳來一陣劇痛,讓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盧受見狀,心中暗喜,麵上卻露出惶恐之色:“是奴才們沒用,沒能為陛下分憂!不過……”他故意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奴才近日倒是聽說,有個法子或許能解陛下苦楚。”
    朱翊鈞聞言,目光微抬:“什麽法子?”
    “回陛下,”盧受湊近一步,幾乎是附在皇帝耳邊,“上個月,廣州礦事通事來京述職,給奴才送了份薄禮,說是南洋暹羅國的‘福壽膏’,專治筋骨疼痛,提神補氣,比仙丹還靈驗呢!”他從袖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匣,打開來,裏麵躺著一塊黑褐色的膏狀物,油光發亮,散發著一股奇異的甜香,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酸澀,與殿內的藥味截然不同。
    朱翊鈞盯著那膏狀物,眼神裏有疑惑,也有一絲被病痛折磨出的急切:“這東西……能止痛?”
    “千真萬確!”盧受連忙點頭,“那通事說,暹羅國王常年服用此物,年近七旬還能騎馬射獵呢!奴才想著,陛下隻是偶爾緩解疼痛,定然無害。再說了,”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恭維,“陛下乃萬金之軀,尋常湯藥見效慢,這‘福壽膏’是海外奇珍,正合陛下身份。”
    朱翊鈞沉默了。他想起四年前,自己還是個雄心勃勃的年輕帝王,親自主持“萬曆三大征”,在文華殿與內閣徹夜商議軍情,那時別說腿疾,就是熬上幾個通宵,第二天也能精神抖擻地臨朝。可如今……他苦笑一聲,權力還在手中,身體卻先垮了。朝臣們總說他怠政,可誰又知道這鑽心的疼痛有多磨人?那些奏疏上的蠅頭小楷,看久了都讓他頭暈眼花,更別說一一裁決了。
    “試試吧。”朱翊鈞終於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破罐破摔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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