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誓師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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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光港的晨霧像一匹濕漉漉的白綾,將碼頭裹得密不透風。五萬明軍列成的方陣在霧中若隱若現,鐵甲上凝結的露珠折射著微光,仿佛地上落了滿地星子。鳥銃手的槍管斜指蒼穹,槍口的銅箍被霧氣浸得發亮,遠遠望去,像是無數隻蓄勢待發的鷹眼。
    蕭如薰踩著木板高台的台階拾級而上,紫花罩甲的甲片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哢嗒”聲,竟壓過了海浪拍岸的絮語。他站定在高台中央,目光掃過霧中的方陣——雲南舊部的臉上刻著風霜,緬甸降兵的眼神裏帶著敬畏,福建水師的水手們握著船槳的手青筋暴起,所有人的呼吸都混在霧裏,凝成一團滾燙的期待。
    “弟兄們!”他的聲音撞上身後的銅號,陡然放大數倍,像驚雷劈開晨霧,“三年前,咱們從雲嶺出發,踏過瘴江,劈開緬北的密林,讓伊洛瓦底江的浪濤裏,第一次飄起了大明的龍旗!”
    方陣裏突然爆發出山崩般的呐喊,驚得桅杆上棲息的海鳥撲棱棱飛起,在霧中劃出淩亂的弧線。陳麟猛地拔出腰間佩刀,刀身在微光中閃過一道冷電,他將刀直指南方“願隨大人,踏平南洋!”
    “踏平南洋!踏平南洋!”吼聲浪濤般滾過碼頭,三十艘戰船的錨鏈都跟著震顫。蕭如薰望著一張張被熱血漲紅的臉,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雲南誓師的清晨——那時他身邊隻有三萬兵馬,手裏的弗朗機炮還帶著鐵鏽,而如今,他的船隊能劈開印度洋的浪,他的火炮能轟碎荷蘭人的城堡。
    高台左側,昂溫帶著孟族十二位首領捧著米酒,陶碗裏的酒漿晃出細碎的金波。昂溫的粗布頭巾被霧氣浸得透濕,聲音裏裹著哭腔“大人!孟族的漢子跟您走!就算死在海裏喂了魚,也要讓紅毛夷知道,咱們南洋的骨頭是硬的!”
    蕭如薰接過陶碗,碗沿還留著昂溫的體溫。米酒入喉的瞬間,像吞了一團火,從喉嚨一直燒到小腹,卻奇異地驅散了晨霧帶來的濕寒。他想起去年在阿瓦城的雨夜,也是這樣一碗酒,讓他在抵禦瘴氣的寒夜裏,握緊了刀柄。“昂溫,守住緬甸的糧倉,等我從馬六甲回來,咱們用紅毛夷的酒杯,喝慶功酒!”
    “誓死守住!”昂溫將陶碗狠狠砸在青石板上,碎片飛濺的刹那,孟族漢子們的呐喊震得霧都散了幾分。十二位首領同時拔刀,將刀鞘頓在地上,“咚”的悶響裏,混著他們不標準的漢語“大明萬歲!”
    辰時三刻,三長兩短的號角聲終於撕裂霧靄。
    三十艘戰船像蘇醒的巨獸,依次拔錨啟航。福船的帆布在風中“嘩啦”展開,青白相間的船帆上,“明”字旗被風灌得飽滿;巨艦“鎮遠號”的龍骨碾過淺灘的泥沙,激起半尺高的水花,船尾的龍旗在霧中若隱若現,恍如騰雲的真龍。
    蕭如薰站在“鎮遠號”的尾樓,望著仰光城漸漸縮成霧中的黑點。倉庫區的石庫房頂還冒著炊煙,那是夥夫在給留守的士兵做早飯;船塢裏未完工的巨艦像尊沉默的鐵像,柚木的龍骨在霧中閃著暗光;碼頭上的人群還在揮手,昂溫的紅頭巾像團跳動的火,直到被霧徹底吞沒。
    “大人,張會長的人送來這個。”親衛趙忠捧著個油紙包,油紙的褶皺裏還沾著露水。打開時,芝麻的焦香混著麵香撲麵而來,竟是一疊熱氣騰騰的油餅,餅邊還留著細密的芝麻粒。“說是他婆娘淩晨寅時起的火,烙了三個時辰,讓您路上墊墊肚子。”
    蕭如薰拿起一塊油餅,指尖觸到餅麵的溫度,燙得微微發麻。他咬下一口,芝麻在齒間碎裂的香混著麵的甜,忽然想起張萬邦那個總係著藍布圍裙的婆娘——上次在馬六甲港見她時,正指揮著華商的夥計給明軍送淡水,竹桶在她手裏轉得像風車,嗓門比船上的號子還亮。“告訴張會長,等拿下馬六甲,我請他全家在荷蘭人的城堡裏吃酒,讓他婆娘烙一百張油餅,給弟兄們都嚐嚐。”
    船隊駛入安達曼海時,霧已散盡。碧藍的海麵像塊被陽光曬化的藍寶石,遠處的浪花白得像碎銀。陳麟舉著望遠鏡飛奔過來,銅製的鏡筒在陽光下晃眼“大人!您看!宋主事的火箭筒試射成了!”
    蕭如薰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左側的“威遠號”甲板上,兩個士兵正架著根黑漆漆的鐵管。導火索“滋滋”地燃著火星,突然“咻”的一聲,火箭拖著橙紅色的尾焰竄出,在三裏外的海麵炸開銀亮的水花,比尋常弓箭遠了足有兩丈。
    “好東西!”蕭如薰拍了拍陳麟的肩膀,掌心觸到他甲胄上的汗,“讓各船都學起來,這玩意兒在叢林裏比鳥銃管用,紅毛夷躲在樹後也能打穿。”
    陳麟連連點頭,又鋪開海圖,手指點在“新加坡海峽”的位置“按這航速,後天一早準能到。張會長的探子說,荷蘭人在海峽口沉了二十多艘破船當暗礁,船底還插著鐵刺,得繞著東側的水道走。”
    “繞就繞。”蕭如薰的目光掠過海圖上標注的暗礁群,忽然想起去年在緬甸破蠻莫城時,也遇見過類似的陷阱,“多走十裏路不算什麽,別讓弟兄們的血白流在暗礁上。”他望向遠處的海平麵,海天交接處的藍深得發黑,“讓了望手把眼睛瞪大點,荷蘭人要是敢來偷襲,就用佛郎機炮給他們醒醒酒,讓他們知道大明的船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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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降臨時,船隊在一座無名小島旁拋錨。島上的椰樹斜斜地伸向海麵,樹冠間還藏著幾隻白鷺,見了戰船也不飛,隻是歪著脖子打量。士兵們輪流值崗,其餘人便在甲板上歇腳——有的用麻布擦拭鳥銃,槍管擦得能照見人影;有的湊在帆布下縫補軍服,針線穿過粗布的“沙沙”聲裏,混著低聲的笑;還有幾個老兵用石子在甲板上擺陣圖,手指點著石子“紅毛夷的火炮雖猛,但轉得慢,咱們繞到側後方……”
    蕭如薰坐在船舷邊,望著水兵們撒網。漁網沉入海麵的瞬間,激起一圈圈漣漪,驚得銀亮的魚群在網邊亂竄。一個福建水兵猛地收網,網兜裏頓時蹦跳著十幾條金槍魚,最大的那條足有半尺長,魚鱗在夕陽下閃著珍珠般的光。“大人,今晚加餐!”水兵咧著嘴笑,露出兩排被海風刮得幹裂的牙,“燉魚湯,多放薑,去去這海上的潮氣!”
    夥夫在甲板上架起鐵鍋,幹柴“劈啪”地燃著,火苗舔著鍋底,很快就冒出熱氣。薑塊在油裏炸出的香混著魚的鮮,順著海風飄滿全船。士兵們捧著粗瓷碗排隊,碗沿還留著上次盛粥的痕跡。輪到蕭如薰時,夥夫特意多舀了兩勺魚肚“大人,這部分最嫩。”
    他接過碗,熱氣模糊了視線。喝一口湯,鮮得舌尖發麻,比雲南瘴江裏的魚多了幾分清冽。陳麟端著碗湊過來,嘴裏還嚼著魚肉“這南洋的魚就是不一樣,沒土腥味。”
    蕭如薰望著遠處的落日,夕陽把海麵染成金紅,浪濤像流動的熔金。他忽然問道“陳將軍,你說咱們這輩子,能把船開到歐洲去嗎?聽說那裏的城堡比荷蘭人的還高,火炮比紅毛夷的還厲害。”
    陳麟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笑聲震得碗裏的湯都晃出了幾滴“隻要大人想,別說歐洲,就是天邊的海咱們也敢闖!末將跟著大人從雲南打到緬甸,又要去馬六甲,往後就是開到太陽落的地方,末將也跟著!”
    蕭如薰也笑了,把碗裏的湯一飲而盡。碗底映著初升的星子,像撒了把碎鑽。他知道前路不會平坦——荷蘭人的蓋倫船在海峽裏遊弋,南洋的叢林裏藏著瘴氣,甚至京城的魏公公說不定正盯著他的兵權。但此刻,聽著甲板上士兵們的笑鬧,望著桅杆上獵獵作響的龍旗,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往前闖。
    夜漸深,船隊在海麵上靜靜漂浮。桅杆上的燈籠隨著波浪輕輕搖晃,光透過燈罩在海麵鋪開,像一條條引路的銀帶。遠處的新加坡海峽隱在夜色裏,像頭蟄伏的巨獸。但船上的人都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他們就要劈開這頭巨獸的獠牙,朝著馬六甲,朝著更遙遠的海,揚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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