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圍城馬六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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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六甲的城牆在暮色中像條沉睡的巨蟒。
    灰褐色的磚石壘起的城牆高逾三丈,垛口後隱約可見荷蘭士兵的頭盔反光,城中央的鍾樓頂端,橙白藍三色旗被海風扯得獵獵作響,旗杆下的青銅炮口正對著城外的明軍船隊。蕭如薰站在“鎮遠號”的甲板上,望遠鏡裏的城堡越來越清晰,城牆上的彈痕還留著去年葡萄牙人抵抗的痕跡,如今卻成了荷蘭人負隅頑抗的屏障。
    “大人,張會長派人從密道送來了消息。”陳麟貓著腰鑽進船艙,手裏捏著張揉皺的油紙,上麵用炭筆塗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荷蘭人在城內囤了三個月的糧草,還把華商的家屬都關在教堂當人質。”
    蕭如薰把望遠鏡重重扣在案上,鏡身撞得海圖發出悶響。他想起張萬邦那個總抱著布娃娃的小女兒,上個月還怯生生地給他遞過一塊椰子糖,此刻卻可能正縮在教堂的角落裏發抖。“告訴張會長,三天內我必破城,讓他看好自己的人,別衝動。”
    陳麟剛要轉身,又被蕭如薰叫住:“讓火器營把八門神威大將軍炮抬上岸,就架在城南的高地——那裏離鍾樓最近,給紅毛夷的旗子開幾炮,讓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
    次日清晨,馬六甲城南的椰樹林裏響起刺耳的拖拽聲。
    八個士兵扛著一門神威大將軍炮,炮身的鑄鐵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炮輪碾過腐葉層,在地上壓出兩道深痕。宋應星跟著炮隊往前走,手裏的算盤打得劈啪響:“距離城牆七百步,仰角三度,裝鐵彈三斤,保證能轟掉那麵破旗。”
    蕭如薰站在高地上,望著士兵們給炮身下墊石塊找平。城牆上的荷蘭人顯然發現了他們的動作,幾門小炮開始試探性地射擊,鐵彈落在離炮位幾十步遠的地方,炸起一團團泥土。“讓他們盡管打,”他對身邊的親兵說,“等咱們的炮架好了,有他們哭的時候。”
    巳時三刻,八門神威大將軍炮終於架設完畢。宋應星親自校準炮口,對著城樓上的三色旗比劃了半天,才對炮手喊道:“點火!”
    導火索“滋滋”地燃著,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八顆鐵彈同時竄出炮口,在空中劃出弧線。其中一顆精準地命中鍾樓頂端,旗杆應聲折斷,三色旗像隻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搖搖地墜向城牆內側。
    城牆上的荷蘭人頓時亂成一團,明軍陣地上卻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宋應星擦著額頭的汗,對蕭如薰拱手:“大人,末將沒給您丟臉吧?”
    “好樣的!”蕭如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給城牆開幾炮,讓紅毛夷知道,這馬六甲的天,該變了。”
    接下來的兩日,馬六甲城成了火炮的舞台。
    明軍的大將軍炮每日卯時、午時、酉時各轟一輪,鐵彈像冰雹般砸在城牆上,磚石飛濺中,城牆漸漸出現了裂縫。荷蘭人也用城防炮還擊,卻因為射程不夠,大多落在明軍陣地前的空地上,隻揚起些無關痛癢的煙塵。
    蕭如薰每日都登上高地觀察城防。他發現城西的城牆相對低矮,而且靠近碼頭,荷蘭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城南,那裏的守衛最為薄弱。“陳將軍,”他指著城西的缺口,“今夜派五百人從碼頭的淺灘摸過去,那裏的城牆有處凹陷,去年葡萄牙人炸的,紅毛夷隻用木板堵著,一推就開。”
    陳麟的眼睛亮了:“大人是想……”
    “裏應外合。”蕭如薰從懷裏掏出個牛角哨,“讓張會長的人在城內放火,看到火光就強攻。告訴弟兄們,第一個登上城牆的,賞銀五十兩,升百戶!”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馬六甲城突然燃起衝天火光。
    是教堂方向!蕭如薰站在高地上,看見火光中升起三堆濃煙——那是張萬邦約定的信號,說明華商已經控製了教堂,人質安全了。“點火!”他對著傳聲筒高喊。
    城南的大將軍炮突然轟鳴,鐵彈密集地砸向城西的城牆。城牆上的荷蘭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炮擊打懵了,紛紛往城南調集,正好給了偷襲的明軍機會。
    五百名明軍士兵趁著夜色,從碼頭的淺灘摸上岸。帶頭的是福建水師的百戶林三郎,他曾是個漁民,水性極好,此刻正帶著人悄悄靠近城牆的凹陷處。“搭人梯!”他壓低聲音喊道,士兵們立刻疊起羅漢,將刀鞘塞進木板的縫隙裏,用力一撬。
    “吱呀”一聲,木板被撬開個缺口。林三郎第一個鑽進去,手裏的長刀反手一抹,就結果了兩個睡眼惺忪的荷蘭哨兵。身後的士兵魚貫而入,很快就控製了城牆的轉角。
    “放信號彈!”林三郎對著夜空舉起火把。
    一顆火箭竄上天空,在夜色中炸開紅色的光。城南的明軍見狀,立刻吹響了衝鋒號,士兵們舉著雲梯,朝著城牆猛衝過去。
    城牆上的荷蘭人終於反應過來,開始瘋狂反撲。火槍的鉛彈嗖嗖地飛過,箭矢像蝗蟲般密集,林三郎的胳膊被流彈擦傷,鮮血順著袖口往下淌,他卻咬著牙喊道:“給我頂住!大人的大軍馬上就到!”
    就在這時,城西突然傳來震天的呐喊——是張萬邦帶著華商的夥計們,拿著菜刀、扁擔衝了過來,他們雖然沒受過訓練,卻憑著一股血氣,硬生生把荷蘭人的反撲打了回去。
    “是張會長!”林三郎又驚又喜,揮刀劈開一個荷蘭士兵的長矛,“弟兄們,跟我殺!”
    天色微亮時,馬六甲城的西門終於被攻破。
    蕭如薰騎著戰馬,踏著晨光進入城內。街道上還殘留著廝殺的痕跡,荷蘭士兵的屍體倒在路邊,明軍士兵正逐屋搜查殘敵。張萬邦迎了上來,藍布圍裙上沾著血,臉上卻笑開了花:“大人!您可算來了!教堂裏的人都救出來了,一個不少!”
    蕭如薰翻身下馬,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他望向城中央的鍾樓,那裏已經升起了大明的龍旗,在晨風中舒展。
    “大人,荷蘭總督在城堡裏負隅頑抗,說要跟咱們談判。”陳麟跑過來稟報,手裏提著個銅製的望遠鏡——正是從範德堡那裏繳獲的。
    蕭如薰接過望遠鏡,望著遠處的城堡。那裏的荷蘭士兵還在架設火炮,顯然沒打算投降。“告訴他們,要麽放下武器出城,要麽就嚐嚐大將軍炮的滋味。”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冰,“給他們半個時辰考慮。”
    半個時辰後,城堡的大門緩緩打開。荷蘭總督舉著白旗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幾十個士兵,一個個垂頭喪氣。蕭如薰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紅毛夷首領,突然想起範德堡說的“你們會後悔的”,忍不住笑了。
    “馬六甲,從此是大明的了。”他對著晨光中的龍旗,緩緩說道。
    陽光穿過鍾樓的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給這座古老的城池,鍍上了一層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