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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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六甲的晨光透過教堂的彩色玻璃,在石板地上映出斑斕的光斑。蕭如薰坐在教堂的橡木長桌後,麵前攤著張馬六甲城防圖,桌旁圍坐著張萬邦、陳麟、宋應星,還有幾個主動投誠的荷蘭工匠——為首的是個留著絡腮胡的中年人,名叫漢斯,據說曾在巴達維亞的造船廠當了十年工。
    “城裏的糧食還夠多少人吃?”蕭如薰的手指在圖上的糧倉位置輕點,聲音比昨日破城時溫和了不少。連續兩日的廝殺讓他眼下積了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舊銳利,像能穿透這教堂的石牆,看到城外的海麵。
    張萬邦立刻掏出個賬本,指尖在泛黃的紙頁上滑動:“回大人,荷蘭人囤了兩萬石稻米,還有五千斤鹹魚幹,夠城裏三萬百姓和五千大軍吃兩個月。隻是……”他頓了頓,眉頭皺起,“不少糧囤被炮火炸漏了,得趕緊修補,不然下雨就全爛了。”
    “讓民壯隊去修,”蕭如薰抬頭看向陳麟,“派兩百士兵看守糧倉,按人頭發糧票,百姓憑票領糧,不許私吞——要是讓我發現有人克扣,軍法處置。”
    陳麟挺直腰板:“末將這就去安排!”
    這時,漢斯突然用生硬的漢語開口,手指在城防圖的碼頭位置比劃:“大人,馬六甲的碼頭……該修了。荷蘭人的船太重,把棧橋壓壞了,大明的巨艦停不了。”他從懷裏掏出張草圖,上麵畫著個帶滑輪的木質起重機,“用這個,能吊起重炮,修碼頭更快。”
    宋應星湊過去細看,眼睛瞬間亮了:“這法子好!咱們的工匠正愁沒法運重型木料,有了這起重機,效率能提一倍!”他轉頭對蕭如薰拱手,“大人,不如讓漢斯帶著荷蘭工匠,跟咱們的人一起修碼頭?他們懂南洋的潮汐,能少走不少彎路。”
    蕭如薰點頭:“就這麽辦。給荷蘭工匠發工錢,每月二兩銀子,跟大明工匠一樣待遇——但有一條,要是敢耍花樣,就把他們扔去孟拱挖鐵礦。”
    漢斯連忙點頭,藍眼睛裏滿是感激——他原以為會被當俘虜處置,沒想到還能有工錢拿,比在東印度公司時強了不少。
    午後的馬六甲街頭,漸漸恢複了生氣。
    蕭如薰帶著親衛走在石板路上,兩側的商鋪陸續開門,華商們隔著門板打招呼,馬來族的小販挑著水果擔子,用半生的漢語喊著“甜——芒果!”。幾個明軍士兵正幫著百姓修補被炮火打壞的屋頂,瓦片碰撞的“叮當”聲裏,混著孩子們的笑鬧。
    走到城中心的廣場時,一群百姓圍著個木牌議論紛紛。蕭如薰走近一看,木牌上貼著張告示,是李嵩親筆寫的——馬六甲設“大明南洋通商司”,統管貿易;華商、馬來族、荷蘭人平等繳稅,稅率定為三成;開設學堂,教百姓識漢字、學算術;凡願加入明軍者,免三年賦稅。
    “大人,這告示一貼,好多人都來問怎麽報名參軍呢!”負責張貼告示的小吏連忙上前稟報,臉上帶著興奮,“剛才還有個馬來族的漢子,說要跟咱們一起打荷蘭人!”
    蕭如薰笑了。他知道,要守住馬六甲,光靠軍隊不夠,得讓百姓真心歸附。這些日子,他讓李嵩清查荷蘭人留下的田產,把一半分給無地的百姓,另一半作為軍田,由士兵輪流耕種——既解決了軍糧問題,又讓百姓有了盼頭。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喧嘩。隻見幾個明軍士兵押著個穿綢緞的漢子走過來,那漢子懷裏還抱著個錦盒,嘴裏不停喊著“我是冤枉的!”。
    “怎麽回事?”蕭如薰皺眉。
    押解的士兵連忙回話:“大人,這是本地的華商王三,剛才在糧倉外倒賣糧票,被我們抓了現行!”
    王三嚇得“噗通”一聲跪下,錦盒掉在地上,裏麵的糧票撒了一地。“大人饒命!小的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
    蕭如薰看著地上的糧票,又看了看周圍圍觀的百姓,眼神冷了下來:“馬六甲剛安定,就有人敢頂風作案。按軍法,倒賣糧票者,杖五十,罰銀一百兩,家產充公——把他押去糧倉前行刑,讓所有人都看看,誰要是敢破壞規矩,就是這個下場!”
    百姓們頓時安靜下來,看向王三的眼神裏滿是鄙夷。蕭如薰知道,這一杖不僅是罰王三,更是給所有人立規矩——在馬六甲,不管是華商還是異族,都得守大明的法。
    傍晚的碼頭邊,燈火漸次亮起。
    宋應星和漢斯正指揮工匠搭建起重機,木架已經立了起來,滑輪上纏著粗麻繩,幾個荷蘭工匠正教明軍士兵怎麽調整繩索。遠處的海麵上,“鎮遠號”的燈火像顆孤星,陳麟正帶著水師巡邏,防備荷蘭人的殘餘船隊偷襲。
    蕭如薰站在碼頭的棧橋上,望著遠處的海平麵。夕陽把海水染成金紅,幾隻海鷗在浪尖上盤旋,像在迎接新的秩序。他想起三天前破城時,鍾樓頂端的荷蘭旗墜落的瞬間,想起百姓們舉著燈籠歡呼的模樣,忽然覺得,所有的廝殺和疲憊,都值了。
    “大人,張會長來了,說有要事稟報。”親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蕭如薰回頭,隻見張萬邦提著個油紙包快步走來,臉上帶著急色:“大人,剛收到消息,荷蘭人在爪哇的艦隊動了,怕是要來找咱們報仇!”
    他打開油紙包,裏麵是張探子送來的字條,上麵寫著:荷蘭東印度公司從巴達維亞調派二十艘戰船,正向馬六甲方向駛來,預計三日後抵達。
    蕭如薰接過字條,指尖微微用力,紙張邊緣被捏得發皺。他望向爪哇的方向,夜色正漸漸籠罩海麵,仿佛藏著無數看不見的暗礁。
    “告訴陳麟,加強巡邏,把神威大將軍炮架在碼頭兩側。”蕭如薰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讓宋應星加快修碼頭,再趕造十門佛郎機炮——荷蘭人想來,咱們就陪他們好好玩玩。”
    張萬邦點頭,轉身要走,卻被蕭如薰叫住:“再備些米酒,等打退了荷蘭人,咱們在碼頭擺慶功宴,讓所有人都嚐嚐,勝利的酒是什麽味道。”
    夜色漸深,碼頭的燈火越來越亮,起重機的木架在燈光下像尊沉默的巨人。蕭如薰站在棧橋上,望著遠處的“鎮遠號”,忽然想起陳麟說過的話——“隻要大人想,別說歐洲,就是天邊的海咱們也敢闖”。
    他知道,這場仗打完,南洋的海,會更清淨。而他的征途,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