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不若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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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悅仍舊一言不發,死死盯著宋風雙眼。
    宋風當然理解她的心情,卻沒那麽多時間安撫,幹脆直言:“你的父親已經成為嚴東郡郡守,你的姐姐也得到我軍庇佑,此時整個安家隻剩你了。”
    聽到“姐姐”二字,安悅牟間閃過一絲波動,而後默默垂下頭去。
    “我知道。”宋風好似對她極為了解,自顧自的說道:“你對安穎充滿怨恨,可她也是為了安家著想,雖與你所做天差地別,出發點是一樣的。”
    見安悅仍舊沉默,宋風挺直腰板,信誓旦旦的說道:“放心,隻要你肯歸降,安悅絕沒有機會加害於你。若看她不順,隻需說一聲,我即刻取她項上頭顱!”
    “哦?”安悅終於說出第一句話:“她可是你的愛妾,宋帥舍得嗎?”
    “切。”宋風冷笑一聲:“安穎隻是一隻水鴨,你可是一頭鳳凰,我宋風雖愚鈍,卻也能分的明白。”
    “況且。”說著,宋風雙目直視安悅,眼中盡顯誠摯:“我宋風心中隻有一個人,那便是公孫……”
    “是於憐心吧?”安悅將其話語打斷,狀似調侃道:“當初見到與於憐心相似的陸知心,宋帥可是神魂顛倒,說起來,你這正妻公孫無憂,當真是個可憐人。”
    被其一語中的,宋風聳了聳肩:“任你怎麽說。”
    “嗬……”安悅噗嗤一聲笑了,滿臉不屑:“虛話多而主題寡,你不適合當說客。”
    這倒是真的。宋風無奈道:“我隻是希望你別死。”
    安悅眨了眨眼:“然後呢,背負逆賊罵名,為你這叛軍首領賣命?”
    “還有一點你錯了,我根本沒有對安穎產生怨恨,大姐所為,隻是她能力與見識之內力所能及的事。”
    說著,安悅兩眼橫視,死死盯住宋風雙目:“非要說恨,隻恨我年幼無知,沒能早些作出決定。曲康之戰是人生第一仗,若早些忤逆父親,及時積累軍事經驗,此戰必勝,豈容你這有勇無謀之輩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唉……”見她仍在糾結兩軍交鋒時的細節,宋風無奈的揉了揉額頭:“你已經做的夠好了,我來也不是說這些。”
    說著,宋風伸出手掌:“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的所作所為,但請把後半生交給我,我宋風以性命擔保,絕對會讓它大放異彩。”
    安悅聞言心中一動,看著宋風示好的手掌沒有去接,而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從哪抄來這麽規範的文章。”
    聽到她的調侃,宋風不自然的將眼神飄向別處,還是不情願的道出實情:“唐喜教我的。”
    安悅仍舊盯著宋風雙眼,久違的高傲神色再度回歸,輕聲道:“這算是你對我的表白嗎?”
    “啊?”宋風先是一愣,隨即連連搖頭:“不,你誤會了。”
    說著,宋風站起身,指向牢獄外滲透而來的一縷陽光:“隻把你安悅當一個女人看待,太屈才了。我意,讓你在我軍中為將,甚至為帥,替我統領義軍,鏟除王庭,推翻暴政,還大欽子民一個太平盛世!”
    安悅歪了歪頭,臉上得意笑容絲毫不褪,隻是增添一抹苦澀:“好啊,我答應。”
    宋風聞言一喜,雙手抓住她枯瘦的臂膀:“當真?得安將軍這等良將,勝過百萬雄師!”
    安悅仍舊笑吟吟的,隻是腦袋慢慢低垂,一滴淚落在宋風手背,炎炎夏日中,悶悶牢獄裏,竟感受到一絲寒冰刺骨。
    “哭什麽?”宋風仍舊沉浸在喜悅當中,全然不知她內心所想。
    “沒有。”安悅擦了擦眼角,勉強抬起頭來:“多日未眠,眼睛幹涸,肚子也餓了,宋帥先幫我叫點東西填填肚子可好?”
    “小事。”宋風抓住她的手腕便要帶她出去,後者卻暗暗較勁,仍舊坐著不動。
    “身軀乏力,無法行動,宋帥便將食物送到牢中即可。”
    宋風聽罷小心翼翼的將其扶回涼席,高聲喊道:“來人!快取酒肉!”
    暗刃早已在外等候多時,不一會便端上七八道菜肴。
    宋風樂嗬嗬的守在旁邊,安悅則是慢條斯理的倒了一杯酒,先是淺飲一口,而後將剩餘半杯向前推去:“共飲這杯酒,我便為宋帥效力。”
    “好,好。”
    宋風趕忙接過酒杯,咕咚一聲一飲而盡,而後再度為其斟滿,興高采烈道:“等海傑大軍歸來,得知我軍又添這等良將,真不知何等光景,哈哈哈……”
    安悅接過酒杯,卻沒有飲,而是放回桌案:“好了,我該進食了,宋帥是不是回避一下?”
    後者聽罷滿麵不解:“吃東西而已,還要回避?”
    安悅羞澀一笑:“宋帥隻當我是揮斥千軍的將軍,卻忘記小女子還是未出閣的閨秀?”
    宋風撓了撓頭:“你們富家子弟的規矩還真多。”
    話雖如此,還是起身向外走去,順帶將暗刃眾人也盡皆驅散。
    離開牢房之前,宋風回過頭來,嗬嗬笑道:“吃飽了喊一聲,我會安排最豪華的馬車接你入軍營,但凡挑中的兵團立即歸你調遣,絕無二話。”
    安悅微微笑了笑,扶著草席站起身來,深施一禮:“多謝宋帥。”
    “客氣什麽。”宋風此時正誌得意滿,絲毫未察覺她眼中失落,哈哈笑道:“今後我們就是兄弟了!”
    說罷出門而去,牢房都忘記關閉。
    宋風這一等,便是足足一個時辰。
    左右沒聽到呼喚聲,一名暗刃女子走上前來:“宋帥,她怕不是想伺機逃脫?”
    “瞎說什麽!”宋風橫了她一眼:“安悅是我的兄弟,是我軍將來的兵團長,甚至一軍主帥,你們最好注意言辭。”
    “是……”那名暗刃女子低聲答應,默默退後。
    又等了一個時辰,眼看天將破曉,就連宋風都忍不住了,輕輕敲了敲門框:“安悅,吃飽了沒?”
    內裏一片死寂,毫無聲響。
    “安悅?”
    “安……安悅!來人,快來人!”
    宋風不看還好,踏入房門之時,隻見大片血跡蔓延而出,安悅正躺在血泊之中,雙手沾滿血汙與油漬。
    “軍醫,快叫軍醫!”
    等軍醫匆匆趕來,安悅早已氣絕身亡,雙手還死死抱住那根刺穿喉嚨的雞骨。
    小桌之上,一行血跡寫下的字觸目驚心——不為死敵,不做夫妻,不若身死。
    宋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行熱淚滾落,撫摸著安悅蒼白麵龐,悲涼油然而生,喃喃自語道:“你說啊,你說你求我,我當然會放你走……”
    安悅,一名被父親雪藏的軍事天才,隻因生為女兒身便鬱鬱不得誌,千方百計之下謀取兵權,卻仍舊含恨而終。
    宋風輕輕撫摸她的臉頰,不受控製的將其攬入懷中,愧疚之心愈發強烈。
    論容貌,論出身,安悅都是人中龍鳳,可她偏偏不仰仗這些尋常女子該用的資本,隻以一腔熱血與滿腹韜略橫行亂世。
    到頭來,行軍打仗遇到宋風這不要命的瘋子,兒女情長又遭遇宋風這愚鈍的傻子,鬱鬱自絕於獄中。
    “宋帥。”一名暗刃女子輕聲喚道。
    “滾!”宋風高聲怒吼,卻又慌忙壓低聲音,仿佛生怕驚擾安悅的“沉睡”:“出去。”
    暗刃眾人與軍醫麵麵相覷,隻得退出牢房。
    直到現在,眾人都分不清宋風到底是愛惜安悅的軍事才能,還是摻雜其他別的感情。
    不隻是他們,就連宋風自己也分辨不清,隻覺心中仿佛有一塊大石落下,卻砸的五髒六腑七零八落。
    世上少了一名勁敵,也少了一位知己,徒留淒淒寂寞,暗暗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