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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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臘月,三九將末。西北的山風,參雜著冰星,拍在臉上像有針刺,紮在骨皮,疼在心靈。山穀裏,傳出一聲聲如狼嚎似鬼泣的響動,穿進耳中,滲入魂魄,本就荒涼的山野更加蕭瑟、更加深不可測,令人不寒而栗不敢踏足。
    可就是有人被逼深入渺無人煙充滿山精鬼怪的曠穀。一處被虯結的枯藤擋住天光的野地裏,尉保山跟著十幾人徒步行走在空山雪地,僅是數月,他圓潤的臉龐全然不見,取而代之是皸裂的粗糙的皮膚、黯淡陰沉的目光。他和另外兩個小個子士兵,被後麵的幾個老兵趕在前麵蹚路,因為午後積雪半化,使得腳下的路更加濕滑,若是踩在枯葉上,更加無法穩住腳步。
    尉保山不怕死,但他怕連累爹娘,苟延殘喘了這麽久,他已徹底麻木,所以比左右兩個小兵走的更靠前。差不多一年前,他們也曾入過虎狼出沒的深山,甚至鬥膽包天闖了古墓,回想當初,山裏也是刮著寒風,但不曾感到如此透骨。抬首望去,聯山和黃龍山脈沒什麽不同,到處都是野生的枯木雜草和望不到盡頭的荒涼。尉保山甚至幻想密林中也能竄出一頭熊將自己吃了,如此,那群披著人皮的豺狼總不能再兩邊逼迫他們一家人了吧。
    “豺狼”們正在後麵畏畏縮縮氣喘籲籲地拄著槍行進,一頭豺狼東張張西望望,跟身邊的“豺狼”說:“頭兒,我覺得附近沒有咱要尋的東西,你看日頭快下山了,咱往回走吧?”
    另一頭豺狼急忙湊到豺狼頭兒跟前附和,“是啊頭兒,山裏風大,您肩膀不能受寒,咱明兒個再尋吧。”
    豺狼頭兒看了看兩隻快成精的小豺狼,佯裝憤怒,“就知道下山,那東西影子都沒見著一星兒半點兒,回去咋交差?難不成明兒個還得再來這鬼地方?”
    先開口的小“豺狼”眼珠一轉,奸滑的目光在周圍的樹叢暗影中搜羅一圈,計上心來,嘿嘿幹笑兩聲,“大家都說這是鬼地方,那我們就說遇著鬼了唄!”
    “你當那些人都比你憨?”豺狼頭兒暴躁地發泄著不滿,“要那麽好糊弄,我們至於跑這喝西北風?!”
    周圍其他人聽著三人談論,也都停下腳步看過去,隻有尉保山望著遠處發呆。
    第二個開口的小“豺狼”也出主意,“頭兒息怒,依我看,他的計謀可行,管他真有鬼假有鬼,要是我們之中有人被鬼吃了,或者傷了,他們不信也得信!”
    周圍小兵聞言,瞳孔都是一縮,恨不能直接原地消失,卻都不敢輕舉妄動,以免被惡鬼盯上。
    豺狼頭兒眉毛上挑,眼裏冒出凶光,一邊嘴角翹的老高,“你小子腦瓜挺好使呀,這主意不錯,咱們就給他來個渾水摸魚,裝神弄鬼!”他轉著圈掃視一遍周圍枯瘦如柴瑟瑟發抖的連全套的軍服都沒有的新兵,“你說,鬼愛吃哪種類型呢?”
    第一個開口的小“豺狼”趕緊獻計,“頭兒,這麽多人,鬼不可能隻吃一個人,多幾個才更可信呢。”
    第二個開口的小“豺狼”不甘示弱,“對!隻要他們開不了口,誰敢說他們不是被鬼咬的呢!”
    豺狼頭兒對二人的計劃非常滿意,拍著大腿敲定主意,“就按你倆說的辦!”
    “跑!”人群裏不知誰喊了一聲,十幾個新兵向四處亂竄,尉保山壓下心頭的猶疑也跑向了密林。他想見爹娘,這一刻,哪怕是和爹娘死在一起,他也不要被當畜牲虐待了。耳邊好像隻剩下“嗚嗚”的風聲,和自己腳步聲,他不顧荊棘擦破臉頰的刺痛,一直往前跑。
    “快追!媽的,別讓他們逃了!”豺狼頭兒氣急敗壞,怎麽也想不到一扭頭,平時膽小如鼠任打任罵的新兵居然敢跑!實在令人生氣,端起槍想瞄準射擊,可惜樹林太茂密,十幾米外就看不到人影了,他猛地想到手裏拿捏的把柄,厲聲咆哮:“都給老子站住!跑得了初一跑不過十五!再不回來老子就抓了你們爹娘兄弟!”
    “轟隆”一聲,心裏的大鼓被敲破了,尉保山驟然覺得全身沒了力氣,他逃不過的,隻要爹娘還在世一天,他們就能把自己當奴隸為所欲為。尉保山踉蹌著停下步伐,向山坡倒下去,頭先朝下觸地的一瞬間,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掌攔住,他空洞的眼神移過去,看到了常爺深邃孤獨的眸子。
    遠處還有尖銳凶狠的聲音傳來,“我數十個數,不回來的就等著給你們爹娘燒紙吧!十!九!八!七——”
    尉保山站穩身體欲調頭返回,被常爺緊緊地摟住了腰。
    “噗通噗通……”的聲音從近處傳來,尉保山偏頭看到一個新兵滾下山坡,他大驚失色,步子下意識跨出,還是沒能脫離常爺的大掌,隻得回身對上不發一言的常爺,二人忽視還在倒數的危險無聲對視。
    常爺一隻手按住尉保山的肩膀,示意尉保山藏好,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到尉保山微微點頭,他不太熟練地笑了笑,轉身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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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二!”一次次折磨自己聲音還在叫囂。
    尉保山渾身顫抖的說不出話,緩緩蹲下去,靠著冰冷的雪坡,試圖借冰冷的刺激讓自己不顫抖。他的腦子一團亂麻,完全理不出思緒,被虐待的畫麵統統從記憶深處跑出來,在腦子裏折磨他,周圍呼嘯的狂風、淩亂的腳步聲、那些“豺狼”互相撕咬的爭鬥聲都被他身體的防禦係統隔絕,眼神沒有任何聚焦地看著新舊傷疤疊加的慘不忍睹的雙手。耳邊隱約傳來姚騫的聲音“保山哥!我跟你一起啊!”又有曹宏奇的聲音傳來“山哥,快點!”還有常爺的聲音“別怕!聽我的!”……
    而現實是,三隻豺狼背靠背看著四周無奈返回的十幾個新兵,他們正要命令新兵去抓剩下的人,隻見一個白影閃過,三個人的脖子皆被利爪抓破,血水冒了出來,三個人摸到一手血紅,什麽話也說不出,隻看到那些新兵個個麵露震驚,漸漸倒了下去。他們雙眼圓圓睜著不甘心就這麽沒了作威作福作惡的機會,失去了任何感知,也很幸福地沒有看到他們溫熱的屍體成了各種蟲子的美食。
    蟲蟻瘋狂而迅速進食的一幕,落入原本就膽戰心驚顫顫巍巍的新兵眼裏,徹底嚇破了他們的膽子,一個個吼叫著跑遠了。隻有一個腿腳受傷的新兵,剛轉身就摔倒了,他不受控製地回過頭,赫然看到三副嶄新的粉白的人骨頭靜靜擺在草地上,強烈的恐懼令他發不出聲,眼睛一翻,躺在了枯葉上。
    一頭孤傲的雪狼,渾身毛發如雪潔白,它站在一棵大樹上,一雙碧色冷眼漠視著四散逃竄已然瘋魔的新兵,抬起自己前爪,上麵有被凍成冰珠的血跡,伸出舌頭舔幹淨血色冰晶,轉身躍下大樹,變成了獨眼的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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