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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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起,姚騫讓啞伯準備了豐盛的早餐,熱忱而周到地招待鄧顯思。飯後,他以為鄧顯思還要再逗留半晌,沒想到對方說要啟程回家了,姚騫看天色陰沉,恐有風雪,勸其先回寺裏。鄧顯思卻說離家太久父母惦念,和他們草草道別迎著西北勁風走了。
客人離開沒多久,風雪就形影不離翩然而至了。它們時而輕歌曼舞,手拉手轉圈圈,時而金戈鐵馬,爭著霸占天地,時而是風吹起雪,時而是雪纏著風,在房頂躺一會兒,在牆上踩一踩,打打鬧鬧,呼呼呼——啦啦啦——沙沙沙……
風雪打斷了姚騫日常練武,練拳沒過癮,端著草料喂著大黑,和大黑絮叨了半天,大白也不知怎麽樣了?問它倆是不是一對,大黑甩了甩尾巴,內心腹誹:“囉哩囉嗦說甚呢,啥也聽不懂。”
雲彥不知去了何處,留下一句“很快回來”沒了蹤影,姚騫無趣地在窯裏做了半晌俯臥撐,就去讀報紙了。這成了他每日必做的功課,可惜報紙並非天天有,他大多數時候讀的是舊的,但足以他了解天下大事、百姓心事,從各類信息中豐富見識,再深入思考、領悟事理,還能學習新字,良師益友都比不上它。邊看報邊把不認識的字謄抄下來,打算雲彥回來求教。
一時看的入迷,等到啞伯敲響房門問他何時吃飯,他才發覺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而雲彥居然沒回來。他不由得開始擔心,那天問他忙什麽去了,他就用“小事不足掛齒”打發了他,這次又是為什麽呢?按理說,要是為了鋪子莊子的事,也沒必要瞞自己,難不成是送鄧顯思去了?或者,看他穿的少送衣裳去了?搖頭歎息想說服自己:不至於!但又有各種想法駁斥了他,之前就覺得鄧顯思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如今看來一定是把自己當情敵了,送禮物也是,給雲彥的就那麽精致可貴,還要拉雲彥做買賣給雲彥送錢,在寺裏時,那小子就愛往雲彥麵前戳,不是看上雲彥又是什麽?!
姚騫在窯裏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那小子看上去家底不薄,長的唇紅齒白的,還愛去寺裏捐助窮人,自己哪哪都比不上啊!雖說他們成了親,可除了小楊和佘子君知道,就幾匹馬知情了,都沒個媒妁之言啥的。想來想去也不知該怎麽辦,一支毛筆的筆頭都被他薅禿了,等他反應過來再去看,右手拇指食指全是墨汁,黑的跟炭頭有的一比。
他把手伸盆裏想洗手,忽然又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得出去把人尋回來,直接從盆裏拿出手就朝門口走去。
甫一開門,姚騫便被風雪迷了眼,可他隻頓了頓腳步,埋頭往大門口走。短短十幾步路,風雪就把他的衣領衣襟吹開,讓雪沫子從上到下將他冰了個透心涼,到了大門簷下,他想用手抓衣領時,一抬手,手背上結了薄薄一層透明的寒冰,姚騫一下呆住了。盯著那層薄冰,仔細感受了一下,仍是心比手涼。他五指用力握成拳,十個關節處出現裂紋,然後破開,大一點的冰片落在地上摔成幾塊,小的開始被融化,雪水從指縫裏滑落。他移開手掌,看到那些雪水,把地麵薄薄的浮雪洇濕,成了周圍唯一一塊裸露的地表。姚騫心慌了,他兩三下在褲子上擦幹手背手心的水漬,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錚”的一聲,不知心頭哪裏被劃開一道口子,濃濃的恐懼襲來,霎那間就充斥了整個胸腔,像這漫天飛雪要將他吞沒。他邁不動腳,喊不出聲,隻能睜著眼,想穿越風雪和雲層看到太陽。
直到“吱嚀”一聲,木門被輕輕推開,露出了雲彥疑惑的表情。雲彥隔著十幾米,就聞到了姚騫的氣息,到了門口越來越濃烈,他猜測是姚騫想出門等他,可為何一動不動?他看到青年茫然中又無比惆悵的雙眸,急忙去拉他的手,輕聲問他:“騫寶?你咋了?”感受到他冰冷的雙手,雲彥更心急了,一邊拉著他往窯裏走,一邊責備道:“咋麽穿這麽少就出門了,手腳都快結冰了!”
“剛才就結冰了。”姚騫在心裏回答雲彥,沒有出聲,隻露出一個短暫的輕笑跟著他進屋了。剛才那一刻他明白了,以前的重視隻是因為雲彥對他好,直到發現這個人可能會轉身放開自己,他才懂得了——愛是畏懼,畏懼不能生同衾、死同槨。
二人進了門,雪地上留下兩串有交叉、有疊加、有偏斜的不完整的腳印,恍如兩個人一生要走的路。
吃了推遲許久的午飯,姚騫把不認識的字一一請雲彥給他釋義,等他寫了幾遍熟悉後,說起了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即回當初收留了他四年又免費教了他六年學識的私塾。
對此,雲彥有所了解,但不想姚騫記起什麽傷心事,他從未主動提過。聊起這個話題,他便多問了些,比如出身、父母親,以及還有哪些想完成的心願。
姚騫聽著屋外風雪交加的呼嘯,目光沒什麽聚焦地發了半天呆,以前他是不會去賣慘的,可剛剛在雪裏結的冰令他轉變了心思,是不是他賣點慘,雲彥會更加心疼自己?無論會不會,他都有了傾訴的欲念,無悲無喜地說起了一些或已模糊或仍清晰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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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斷斷續續的記憶中,大概五六歲開始有印象,他饑一頓飽一頓跟著比他大點的乞兒走街串戶討食吃,他嘴甜,一般都能分點吃的。具體能吃到多少,取決於他們能討到多少。
一開始,他們不敢走遠,就在很小的範圍內活動,等到那片富足貧窮的人都不給他們食物,他們才壯著膽去到鎮子裏其他位置。每敲開一扇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問需不需要小廝仆役,這時就會有人在他們中間挑選一番,可能有人被挑中,那一般都是大一些的孩子,他最小的這個小不點,主人家連多看幾眼都是浪費。
就這樣到七八歲吧,也可能十來歲,他遇到了私塾的熊先生,高高胖胖的老漢,收一點束修為十幾個孩子啟蒙。他跟著老廚娘打雜,閑下來就去聽熊先生授課,可因為他交不起束修,總被其他孩子私下嘲笑是吃白食的。他氣不過,在私塾的柴房裏住了四年便離開了。之後,他尋了客棧洗碗的活兒,一旦有閑暇,他就去私塾牆外偷聽,有次被熊先生發現了,熊先生說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進去聽,不必偷聽,也不用交束修。前二十來年,給他最多溫暖的,頭一個就得是熊先生,還有那位總是舍不得放油放鹽的廚娘寡婦,教會了他如何洗衣裳、梳辮子、擀麵切菜等本事。
看姚騫雙手握著杯子又陷入沉思,雲彥把那早已涼透的茶杯抽出來,給他重新倒了杯熱的。輕聲問他:“後來呢?”
姚騫看了看雲彥,端起茶杯吹了兩下,喝了一小口熱茶,借著熱水帶給身體的一點溫暖,他緩緩說道:“後來就給人打短工,春天拉犁,夏天割麥子,秋天收玉米高粱啥的,冬天,上山坎柴賣柴。”略微停頓一下,他看著雲彥若無其事笑了笑,繼續說:“反正啥都幹,有的是力氣。”
雲彥也對他笑了笑,帶著無盡的欣賞和鼓勵,又問了句:“那你住哪裏?”
“主家有地方就住主家,沒有就住一個閑窯裏,冬天一般就是保山家和宏奇家兩邊跑。”姚騫語氣很輕快,但說出的話卻比華山還重,沉沉地壓在了雲彥心頭,並且,這些不是全部,也不是最艱辛的部分。
雲彥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疼惜,將青年攬進懷裏,親吻他的額頭、鬢角、發頂。
姚騫被他的熱吻親的心猿意馬,但他實在沒心情溫存,隻能推開雲彥問了句:“那你呢?你還沒跟我說過你的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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