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能滴下墨汁，田軒踩著枯枝鑽進山坳時，玉玨突然在胸口發燙。
    二十八宿的星紋順著衣料透出幽藍微光，照亮前方三丈處橫陳的斷裂石碑——月華正巧穿過龜裂的"參"字紋路，在地麵投出歪斜的北鬥形狀。
    "星鎖八門..."少年蹲身撥開碑底青苔，指尖觸到刻痕交錯的凹槽。
    昨夜呂瑤隔空傳來的星圖在腦海中展開，他摸出半袋星砂，鬼使神差地沿著凹槽傾瀉。
    當最後幾粒沙子滾入"天樞"方位，整座石碑突然發出齒輪轉動的悶響。
    山風驟然停滯。
    無數螢火蟲般的星屑從地縫湧出，匯聚成旋轉的銀河。
    田軒後退半步，看著星砂在碑麵勾勒出完整的星宿圖，某種古老機關被喚醒的震顫順著腳底爬滿脊背。
    當紫微垣星圖完全亮起的刹那，他整個人被吸入扭曲的光幕。
    再睜眼時已身處殘破的樓閣群中。
    半截青銅鼎倒插在龜裂的漢白玉地麵，斷裂的廊柱間飄著磷火般的青色光團。
    田軒的靴子剛碰到台階，遠處突然傳來少女的驚呼。
    "當心！"
    七道冰錐擦著發梢釘入身後石壁。
    田軒旋身抽出腰間軟劍，卻見十步外的石雕貔貅頂上，鵝黃襦裙的少女正咬破指尖淩空畫符。
    她發間銀鈴隨著動作叮咚作響，血珠凝成的符咒炸開時，三丈外襲來的藤蔓應聲化作齏粉。
    "東南巽位！"少女指尖又凝出血珠，圓潤的杏眼卻彎成月牙，"我叫趙靈兒，道友要幫忙嗎？"
    田軒劍鋒挑開側麵襲來的火球，餘光瞥見少女腕間若隱若現的梅花烙印。
    那是南疆趙氏的族徽——三年前被滅門的陣法世家。
    他揮劍劈開糾纏的藤蔓，故意讓劍柄的星紋暴露在月光下："田軒，散修。"
    "田大哥的星砂能借我些麽？"趙靈兒輕盈躍至他身側，發間銀鈴突然急促震顫。
    她沾血的指尖快速劃過田軒腰間布袋，星砂飛濺時竟在空中結成奎宿形狀，"這是二十八宿殺陣的變種，陣眼在..."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裂開蛛網紋路。
    田軒拽著趙靈兒後撤時，發現她襦裙下擺沾著暗紅血跡，腰間掛著半塊刻有"玄"字的玉牌。
    無數刻著星圖的石碑破土而出，碑文間流淌的猩紅光芒漸漸凝成獸形。
    "坎位生門被鎖死了！"趙靈兒的銀鈴突然崩裂，她踉蹌著撞在田軒肩頭，袖中滾出幾顆刻著趙氏族徽的青銅算籌，"田大哥會推演九宮飛星嗎？"
    田軒沒答話。
    他盯著某塊刻有心宿紋路的石碑，突然想起呂瑤昨夜傳音時咳嗽帶血的喘息。
    當趙靈兒再次用血符擊退襲來的石獸時，他抓起三顆青銅算籌擲向震位："站離位，踏天權星！"
    星砂隨著他們的腳步飛揚，在殘破的樓宇間織就流動的星網。
    趙靈兒的血符與田軒的劍光交錯成屏障，卻擋不住越來越多具象化的石獸。
    當田軒的劍鋒劈開第七隻猙獸時，玉玨突然發出尖銳嗡鳴。
    "田大哥看頭頂！"
    趙靈兒的驚叫中，穹頂星圖不知何時已完全扭曲。
    本該是紫微垣的位置浮現出血色貪狼星，所有石碑同時迸發刺目強光。
    田軒在強光襲來的瞬間將趙靈兒推進石碑陰影，自己卻被掀翻在刻著"鬼金羊"星官的石板上。
    冰涼的石板突然變得柔軟如沼澤。
    無數黑色絲線從星官的眼睛裏鑽出，順著田軒的手腕爬上脖頸。
    他掙紮著摸向玉玨，卻發現二十八宿的星紋正在逐漸黯淡。
    趙靈兒帶著哭腔的念咒聲忽遠忽近，血色貪狼星投下的光柱裏，隱約浮現出人影輪廓。
    當最後一絲星砂光芒即將熄滅時，田軒突然感覺腕間絲線鬆動。
    趙靈兒不知何時爬到了"柳土獐"星官碑前，正用斷掉的銀鈴尖端狠狠刺進石碑裂縫。
    她鵝黃襦裙浸透鮮血，卻咧著嘴舉起染血的青銅算籌："田大哥，兌位驚門！"
    貪狼星的光柱劇烈顫動起來，所有石獸突然僵直不動。
    田軒趁機揮劍斬斷絲線，卻在躍向趙靈兒的瞬間瞳孔緊縮——少女背後的陰影裏，半截刻著"危月燕"的斷碑正在滲出血珠，碑文縫隙中隱約露出半片青色衣角。
    血色光柱中的人影踏出半步，整座秘境突然響起骨骼錯位的哢嗒聲。
    田軒的玉玨在掌心炸開細碎冰碴，趙靈兒踉蹌著抓住他衣袖，腕間梅花烙印滲出點點血珠——方圓十丈的靈氣正在凝固成肉眼可見的霜花。
    "三百年來..."青色衣袍掃過龜裂的漢白玉，那人每走一步，穹頂的星圖就熄滅一片，"擅動二十八宿殺陣者，當誅。"
    田軒喉間湧上鐵鏽味。
    他看清來人腰間懸著的七枚青銅鈴鐺，鈴身蝕刻的"危"字在血色星光下泛著幽光。
    趙靈兒突然劇烈顫抖，她腰間那半塊"玄"字玉牌竟開始融化，滴落的玉液在地麵灼出焦黑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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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輩容稟！"田軒將趙靈兒護在身後，劍柄星紋突然迸發強光。
    昨夜呂瑤咳在絲帕上的血漬在記憶中閃回，他迎著足以碾碎經脈的威壓抬頭，"晚輩為解友人咒毒，誤觸星砂機關，絕非有意褻瀆古陣。"
    神秘人停在五步之外。
    他戴著半張青銅饕餮麵具，裸露的下頜爬滿樹根狀的金色紋路。
    當目光掃過田軒掌心玉玨，那些紋路突然遊動起來，將四周凝固的靈氣撕開蛛網般的裂痕。
    趙靈兒突然悶哼著跪倒在地。
    她襦裙上的血跡在白玉地麵蜿蜒成奇異的卦象，腰間融化的玉牌發出尖銳鳴響。
    神秘人抬手虛按，少女頓時如提線木偶般懸浮而起，發間殘留的銀鈴碎片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南疆趙氏..."青色衣袖拂過趙靈兒眉心的梅花印，神秘人聲音裏突然摻了冰碴，"當年用三陰鎖魂陣困殺我七名守陣使，今日竟敢來破二十八宿？"
    田軒的軟劍突然發出龍吟。
    他注意到神秘人指尖凝結的星砂正在滲入趙靈兒天靈蓋，少女瞳孔已開始擴散。
    昨夜呂瑤傳授的保命法訣在舌尖滾了又滾，最終化作劍鋒挑月的一式虛招——軟劍裹著最後半袋星砂，在兩人之間炸開璀璨的奎宿星圖。
    "若前輩允我們闖陣自證..."田軒借著星砂掩護疾退三丈，劍尖劃過手腕灑出血線，"晚輩願以精血為契，過不得陣任憑處置！"
    秘境突然陷入死寂。
    懸浮的霜花凝成三百六十麵棱鏡，每麵鏡中都映著不同星官的麵容。
    神秘人指尖纏繞的金紋突然刺入趙靈兒眉心，在她慘叫聲中扯出一縷青光："玄武玉玦的氣息...你們在找四象陣眼？"
    田軒後背滲出冷汗。
    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正按著呂瑤給的保命符，符紙邊緣卻不知何時結滿冰晶。
    趙靈兒被金紋吊在半空，融化的玉牌終於顯露出內部暗藏的玄武紋——那分明是呂瑤隨身玉佩的另一半。
    "有趣。"神秘人忽然輕笑，三百六十麵棱鏡同時映出他抬手的動作，"給你們十二時辰破三垣陣，陣中有你們想要的東西。"他彈指震碎穹頂血色貪狼星，漫天星砂突然聚成白虎凶煞之形，"若是破不了..."
    後半句話化作實質的威壓砸在兩人神魂之上。
    田軒噴出的鮮血在鏡麵畫出詭譎的星軌，趙靈兒重重摔落在他身側，腕間梅花烙印已變成猙獰的傷口。
    星光再次扭曲時，神秘人早已消失不見。
    殘破的樓閣群正在重組，斷裂的青銅鼎升起三丈高的星圖水幕，二十八宿按照三垣方位緩緩流轉。
    田軒扶起氣若遊絲的趙靈兒，發現她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刻著"室火豬"的青銅錢。
    "田大哥..."少女沾血的指尖在水幕上勾出半幅河圖，"方才那人的金紋裏有趙氏禁術的氣息，三垣陣恐怕..."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水幕中的紫微垣突然降下九級玉階，每級台階都浮動著燃燒的星砂。
    田軒玉玨上黯淡的星紋開始發燙，某種古老的低語順著灼痛鑽入經脈——昨夜呂瑤隔著千裏傳來的咳嗽聲，竟與這低語頻率完全相同。
    當第一顆星砂墜落在玉階時，整座秘境響起了晨鍾暮鼓般的轟鳴。
    趙靈兒突然掙開田軒的手，將染血的青銅算籌插進玄武位地縫："申時三刻，太乙星臨宮！"
    水幕中的天市垣轟然洞開，無數刻著星官名的石碑如暴雨傾瀉。
    田軒在狂風驟雨中望見趙靈兒破碎的襦裙下，那道自腰腹蔓延至腳踝的陳舊傷疤——三年前趙氏滅門夜，他在南疆見過的屍體都有同樣傷痕。
    星光在碑林中撕開血色的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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