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深山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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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深秋,我徒步穿越秦嶺主峰時迷了路。暮色四合時,山霧突然濃得化不開,眼前突然冒出座青瓦白牆的客棧,門楣上掛著兩盞褪色的紅燈籠,燈麵上的金粉剝落大半,卻在霧中泛著詭異的暖光。
    木門“吱呀”推開的瞬間,一股陳腐的香灰味撲麵而來。櫃台後坐著個穿藍布衫的中年女人,鬢角別著朵枯萎的白菊,見我渾身濕透,輕聲說:“隻剩302房了,住客都怕吵,別去二樓盡頭。”她遞來的鑰匙墜著枚銅錢,正麵刻著“乾隆通寶”,背麵卻歪歪扭扭刻著個“歸”字。
    客房的木窗對著後山,窗台上擺著半碗冷透的小米粥,粥麵上漂著三朵紙折的白花。我太累了,沒多想便和衣躺下。半夜被尿意憋醒,摸索著往洗手間走,路過二樓走廊時,突然聽見盡頭傳來“簌簌”的響動——那裏本該鎖著的房門虛掩著,透出昏黃的燈光,無數張黃紙錢正從門縫裏飄出來,在空中排成蜿蜒的隊列,像極了送葬的隊伍。
    “客官睡不著?”老板娘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我渾身冷汗。她手裏端著盞煤油燈,火苗在風中劇烈搖晃,映得她臉色青白:“後山的路斷了三十年,走夜路的,都得給山鬼讓路。”說話間,紙錢突然轉向我,有幾張直接貼在我臉上,觸感像極了人的指甲。
    第二天清晨,我在大堂遇見個進山采藥的老漢,他盯著我胸前的鑰匙墜猛地變色:“姑娘,你住的可是‘等魂房’?這客棧老板娘的男人三十年前進山沒回來,她就把二樓盡頭的房間鎖了,每天往裏頭送一碗粥、三朵紙花,說等男人回來喝。”他壓低聲音,“可二十年前有人撞見她對著空房梳頭,梳子上纏著的,分明是男人的斷發。”
    我慌忙回房收拾東西,卻發現鑰匙不見了。推開抽屜,那枚刻著“歸”字的銅錢正在裏頭打轉,旁邊多了張泛黃的紙條,上麵用紅筆寫著:“1987年9月15日,他說去采崖柏,再也沒踩著月光回來”。字跡暈染著水痕,像是混著淚水寫的。
    更駭人的是,窗台上的小米粥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碗新鮮的小米粥,粥麵上漂著三朵新折的白花,花瓣上還沾著夜露——可我明明關緊了窗戶。低頭時,發現床腳有串模糊的泥腳印,鞋碼極小,像是女人光著腳踩出來的,腳尖正對著後山的方向。
    我衝進走廊,盡頭的房門敞開著,裏頭擺著張雕花大床,床上鋪著嶄新的紅綢被麵,被子中央放著件男人的青布衫,衣領處繡著朵崖柏圖案——正是老漢說的,老板娘男人最愛采的藥材。牆上貼著泛黃的婚書,男方姓名處空著,隻在女方欄寫著“陳秀蘭”,落款日期是1987年9月14日,正是她男人進山前一天。
    “客官看夠了嗎?”老板娘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裏攥著把木梳,梳齒間卡著幾根灰黑色的頭發。她緩緩轉頭,我這才發現她的右耳後方有塊燒傷的疤痕,形狀竟和鑰匙墜上的“歸”字一模一樣。“他說崖柏能換錢給我治病,”她摸著婚書輕笑,“可崖柏長在萬丈懸崖,人掉下去,連骨頭都找不回。”
    我猛地想起昨夜的紙錢隊列,那些紙錢飄向後山的方向,而那裏,正是老漢說的“鬼崖”——三十年裏,已有七八個采藥人墜亡,屍體至今未尋到。老板娘突然逼近,我聞到她身上傳來濃烈的鬆香,像是用屍油泡過的防腐劑味道:“客官帶的登山繩借我用用吧?他說不定還掛在崖壁上,等著我拉他回家呢……”
    我轉身就跑,卻發現整個客棧的走廊在無限延伸,每扇門上的房號都在跳動,從302變成307、314,最後全部變成“0”。老板娘的腳步聲在身後“嗒嗒”作響,混著木梳刮過頭皮的“沙沙”聲。當我終於撞開大門時,晨光中哪有什麽客棧,隻有座破舊的土地廟,廟前的香案上擺著半碗冷粥、三朵紙花,以及枚刻著“歸”字的銅錢。
    後來我在山腳下的村落打聽,才知道三十年前確有個叫陳秀蘭的女人,在新婚次日目送丈夫進山采藥,從此再未歸來。她每天都會在村口掛兩盞燈籠,直到油盡燈枯,自己也消失在茫茫霧海。而那座時隱時現的客棧,山民們都說,是陳秀蘭用三十年的怨氣搭的“等魂樓”,專門困住迷路的外鄉人,問他們借一樣東西——或是登山繩,或是手電筒,或是一聲“我幫你找”,因為她怕丈夫在崖底黑得看不見路,等不到她的燈籠。
    如今路過那片山林,每逢雨夜仍能看見霧中有兩盞紅燈籠飄搖,忽明忽暗。有驢友曾在鬼崖下撿到過腐朽的登山繩,繩頭係著朵風幹的白菊,和當年老板娘鬢角別著的一模一樣。而我始終記得,那張紙條上未幹的淚痕,以及她梳齒間的灰發——原來最可怕的不是鬼,是等一個人等成了鬼,卻永遠等不到那個人踩著月光,接過她手中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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