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勢必為因果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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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許多比丘尼自幼在庵堂中長大,打從記事時起就剃度出家,即便遣散也沒有去處,更無法在俗世間生存。
    運道好些的,遇上善心人收留。
    無論成親還是繼續修行,都能得片瓦棲身。
    若運道差些,不說流落風塵,遭人踐踏,甚至都有可能白白斷送性命。
    出家人本就以慈悲為懷,這些比丘尼又是明淨師太親眼看著長大的徒弟,朝夕相伴,情分深厚。
    又怎能忍心見他們沉淪苦海?
    明淨師太的誦經聲一頓,抬了抬眼,看向仍端坐在蒲團上的太後。
    眼神凶戾,皮囊枯敗。
    她口口聲聲說是心存掛礙,不得消解,方才請自己講經,以此化解鬱氣。
    但明淨師太修為高深,早已開了慧眼,能勘破世間一切迷障。
    哪會看不出太後印堂處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氣,正是這位金尊玉貴的娘娘曾經造下的孽業。
    太後口口聲聲說,趙氏無德無行、不守婦道。
    可她若是照照鏡子,便會發現自己才是那個滿身罪孽的人。
    她居於高位,不為百姓謀福祉也便罷了,還利用手中權柄,滿足一己私欲。
    這樣的人,還敢以俗家弟子自居,當真是佛門恥辱。
    明淨師太閉上雙眼,不聽,不問,不看,不想。
    反正佛經的內容她早已爛熟於心,與其為凡塵俗事所擾,還不如誠心誦經,摒棄五蘊,驅散內心的嗔恨。
    “母後,趙氏與您無冤無仇,您為何非要針對她?”
    皇帝痛心疾首,他不明白,以往端莊慈和的太後究竟怎麽了,竟變得如此陌生。
    或者說,這才是她的真實麵目。
    往日表露出來的,不過是偽裝而已。
    “我針對她?陛下莫要說笑了。”
    太後諷刺的笑了笑,望向趙太師,說:
    “趙之行,趙氏是你的親妹妹,你身為兄長,總該約束著她,一個和離的婦人,不要總出門拋頭露麵,更不能因為一場小病,便鬧得滿城風雨,不得安寧。”
    趙之行拱手行禮,不卑不亢道:
    “太後,無論是和離還是病重,舍妹都沒有錯,微臣實在不知該從何約束,還請您明示。”
    “哀家說她不敬夫君,不守婦道,你聽不見嗎?”太後語調拔高些許。
    “司長鈞滅絕人性,殘忍戕害至親,此等惡貫滿盈之徒,難道不該和離嗎?”趙太師出言反駁。
    太後強詞奪理:
    “司菀性子乖戾,秦國公是為了管教她,為她好,而司菀不知好歹,忤逆父親,挑撥離間,導致趙氏提出和離。
    這一切根源,都在司菀。”
    趙太師終於明白,太後推三阻四,阻止明淨師太看診的原因。
    其目的根本不在於芳娘,而在於菀菀。
    她厭惡菀菀。
    可她已經是太後了,身份尊崇,坐擁大齊山河,享受群臣朝拜,還想要什麽?
    皇帝痛苦的抹了把臉,低聲咆哮:
    “您有何不滿,直接告訴兒子便是,為何要拿小輩撒氣?菀菀是您的孫媳婦,將來甚至有可能、”
    皇帝話未說完,但殿內所有人都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司菀將來十有八九會成為皇後。
    太後麵皮扭曲了一瞬,猛一用力,手中握著的佛珠被她拽斷,檀木珠子骨碌碌滾出老遠。
    還有一枚落到了皇帝腳邊。
    “罷了,既然您不願讓明淨師太為趙氏看診,便好好聽一聽佛經,化解心中的戾氣,也好過將自己的不如意產生的滿腔嗔恨,盡數發泄到小輩身上。”
    “皇上慎言!”
    太後氣得渾身發抖,在嬤嬤的攙扶下,慢吞吞站起身子。
    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與往日的神采奕奕對比鮮明。
    皇帝也不是傻子,瞧見太後隱隱泛白的發根,溝壑縱橫的麵皮,心底湧起一個荒謬的猜測——
    “母後,您是不是用了某種虎狼藥?”
    太後有些心虛的別開眼,否認道:“哀家沒有用藥,隻是年歲大了,身體愈發不濟。”
    皇帝連半個字都不相信。
    他的母後,早就被貪婪和殺欲蒙蔽神智,所作所為,令人通體生寒。
    皇帝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索性帶著趙之行,一同離開了壽安宮。
    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嬤嬤憂心忡忡,低聲道:
    “主子,陛下向來孝順,這次怕是動了真火,總得勸慰一番,免得你們母子之間生了嫌隙。”
    “無妨,等我解決了所有隱患,再向皇帝闡明真相也不遲。”
    太後不以為意的擺手。
    她重新坐回蒲團前,與明淨師太相對,聞到僧人身上的縷縷檀香,胸臆間的焦躁不安稍稍褪去。
    太後問:
    “師太,若世間有毒蛇禍亂人間,且善於隱藏本性,斬蛇勢必會犯眾怒,又當如何是好?”
    誦經聲驟然停歇,明淨師太緩緩睜開雙眼,眸光好似深井般,無法分辨所思所想。
    “太後,您真能斷定,是毒蛇禍亂人間,而非自身嗔恨生出的臆測?”
    “哀家還沒到糊塗的地步!”
    太後麵露不悅。
    “貧僧覺得,與其妄造殺孽,不如修習慈心觀,如佛陀一般,對毒蛇乃至於一切眾生散發慈心,如此,困擾您的鬱結愁緒,便能盡數消除。”
    太後對明淨師太的回答極為不滿,覺得明淨師太是在敷衍她。
    “你這比丘尼,怎麽開始胡言亂語了?哀家是向你請教斬蛇之法,而你卻答非所問。”
    明淨師太雙手合十,行了佛禮。
    “貧僧隻是將破解之法告知於太後,若您不願修習慈心觀,將來勢必為因果纏身,惡業造作。”
    “你敢詛咒哀家?”
    “貧僧不敢。”明淨師太沉聲答道。
    “貧僧隻是看見了因果,您周身縈繞著一股不詳的能量,看似珍貴充沛,實則卻深入骨髓,能將人活活掏空。”
    “住口!”
    太後胸膛劇烈起伏,指尖都在不住顫抖。
    所謂不詳的能量,不正是她先前用過的藥膏嗎?
    用時渾身精力旺盛,恍如三十許人。
    可一旦停用,後遺症極其嚴重,似被抽幹了所有精氣,受盡苦楚,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