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剛才的話，說得不對。”
    司菀杏眼猶如遼闊平靜的汪洋，海納百川，淡淡的糾正司清嘉的謬誤。
    “有何不對？你身為子女，對待親長不孝忤逆，難道要礙於皇權，昧著良心，無視你悖逆倫理綱常之舉，讚你一聲純孝？”
    司清嘉裝了這麽多日的溫和假麵，在司菀到來的這一刻，還是破功了。
    上麵出現斑斑裂痕，隨時都有可能轟然崩裂。
    再加上高亢的語調，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貓，說不出的刺耳。
    “當年我之所以被充作庶女，養在柳姨娘身邊，皆是她狸貓換太子，將你我調了包，甚至還殘忍毀去我的容貌，動輒打罵，取我的血去圓你孝女的名聲。
    對你來說，柳姨娘確實稱得上拳拳愛女之情，恨不得將你含在嘴裏，捧在手心。
    可對於我呢？她是險些置我於死地的劊子手！是將我調換為庶女的罪魁！
    感情都是相互的，在得知換女真相的情況下，她對我沒有半分舐犢之情，我又怎麽可能把她當成母親敬重？”
    說這番話時，司菀眼底劃過濃濃厭惡之色。
    她前世今生遭遇的所有磨難，都是拜身為大月王女後代的柳尋煙所賜。
    這一點，不僅司菀心知肚明，司清嘉亦是清楚至極。
    司清嘉用力咬住舌尖，腥甜的鐵鏽味逐漸彌散開來，也讓她胸臆間積聚的不甘愈發濃鬱。
    “姨娘並非你的生母，你恨她，也算是情有可原，那父親呢？他生你養你，何至於被你戕害至此？”
    司清嘉漲紅著臉，低聲咆哮。
    司菀秀眉微擰，不明白她這個好姐姐，何時變得如此愚孝。
    父慈方能子孝。
    憑秦國公的所作所為，絕對稱不上慈父。
    司菀抬眼環顧四周，發現司清嘉身後不遠處，便是燒的正旺的火堆。
    祭台上麵擺滿了穀物、酥油等供品，就連空氣中都散發著油潤的香氣。
    等等！
    那一小碗酥油，香氣何至於濃烈到這種地步？
    司菀用狐疑的眼神端量司清嘉，問：“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司清嘉眸光晦暗，笑容中透出濃濃獰色。
    “司菀，我的血親、容貌、前程、未來，全都被你毀了個徹底。
    就算苟延殘喘活在世上，也沒有什麽意思，還不如轟轟烈烈赴死來得幹淨。
    反正有你這個金尊玉貴的太子妃相陪，我也不算吃虧。”
    太子心髒狠狠一跳，想要阻止司清嘉，卻發現此女已經觸碰到了熊熊燃燒的火堆。
    高溫灼燒帶來的痛楚，讓司清嘉疼得麵皮扭曲。
    她抬起手，解開最外層的衣袍，眾人才驚訝的發現，司清嘉裏麵的衣服，早已濕透，甚至隱隱呈現出黏膩透明的質地。
    “宿主，鵑女的衣服不是浸了水，而是沾滿了酥油，怪不得空氣中會出現那麽濃鬱的酥油味道。”
    係統半透明的軀體在司菀腦海中飛來飛去，姿態無比悠閑，不見半點緊張擔憂的情緒。
    與它相反，太子卻驚懼至極，目眥盡裂，想要抓住司清嘉，卻被司菀死死攥住手掌。
    不讓他亂動。
    滾滾濃煙模糊了司清嘉的雙眼，她也沒注意到太子的異狀。
    即將殺死司菀的快意，讓她忽視了自身的疼痛。
    就算遭受火焚，隻要能拖著司菀一起下地獄，便是值得的。
    體內的逆命母蠱在高溫炙烤下，好似發了瘋般，狠狠撕咬著司清嘉的血肉，疼得她眼前發黑，幾欲昏厥。
    母蠱有此等異動，子蠱也不能幸免。
    司菀必定承受著比之劇烈百倍千倍的痛楚。
    “司菀，你沒想到吧，早在你我出生之時，這一雙逆命子母蠱便已經種進了你我的身體。
    我體內是母蠱，你體內是子蠱，一旦母蠱從世上消失，子蠱的宿主也會跟著暴斃而亡哈哈哈！”
    司清嘉貼身的衣物全都浸滿酥油，一旦燃燒起來，實難熄滅。
    太子急得滿頭冷汗，想掙脫開小妻子的鉗製，卻怕弄傷了她。
    “菀菀，司清嘉不能死。”太子嗓音嘶啞至極。
    “為什麽不能死？”司菀問。
    太子眼珠子猩紅，隱隱蒙上一層水霧。
    “她剛剛說過，她體內有母蠱，一旦死亡，你也不得幸免。”
    司菀舍不得他傷心，踮起腳尖，輕輕啄吻青年冰冷的唇。
    安撫道：
    “阿衍別急，逆命子蠱早就化為了一灘膿水，無法興風作浪，否則我又豈會放任司清嘉折騰？”
    太子滿臉不敢置信，自上而下、仔仔細細端量著小妻子，連一根寒毛都不肯放過。
    確認菀菀身體康健，沒有半點異狀，他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沒聽到司菀的慘叫聲，司清嘉有些詫異。
    她掙紮著走出濃煙的範疇，發現司菀竟全須全尾站在原地，不由愣在當場。
    “你沒事？”
    她嗓音中透著濃到化不開的憤恨。
    “司清嘉，忘了告訴你。
    我體內的子蠱，早在數日之前便徹底消失無蹤，就算你和母蠱被火燒成灰燼，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司菀幽幽道。
    “不可能！你在撒謊！”
    司清嘉撕心裂肺的吼叫，不敢相信聽見了什麽。
    她本以為自己付出烈火焚身的代價，能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司菀，一並帶到地獄。
    可如果子蠱已經消失，她的算計和威脅，除了折磨自己之外，沒有半點用處。
    司清嘉仿佛被瞬間抽幹了力氣，渾身火舌躍動，將她皮膚、發絲、髒腑一寸寸燒成焦炭。
    她的視線模糊，眼前一片火紅，再也看不見司菀。
    她的耳朵裏盡是轟鳴的氣聲，再也聽不見司菀。
    她不甘心！
    為什麽老天不讓她殺了司菀？
    就因為她是杜鵑命格，而司菀是九尾金鳳命格嗎？
    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啊！
    司清嘉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彷如瀕死的野獸，嗓音淒厲，令人膽寒。
    圍圍在附近的比丘尼，一個個麵色慘白，倒是明淨師太，不見絲毫異狀，衝著司菀行禮。
    “恭喜善信，功德圓滿。
    自此之後，難關盡過，苦海已渡，鳳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