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寬改造七號公路，理由很充分。那是我們縣的一條主幹道。而一號公路想拓寬改造，理由並不充分，因為受益人口並不多。”
    謝泊鈺繼續說道：“我們縣的財政是吃飯財政，隻能保工資，甚至連保工資都很困難。哪來的錢搞建設？陽光集團開出的條件的確很誘人。我們沒辦法接招啊。”
    吳歡問道：“謝書記，你是省直機關下來的，能否動用一下老關係，比如省公路建設公司、省財政局等單位，他們都是有錢的大佬。”
    謝泊鈺不由苦笑：“那都是門麵上的事情。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哪個單位敢說自己的錢用不完？再說，我們改造一號公路，關他們什麽事？我一個小小的處長，怎麽可能向他們要錢？”
    吳歡的心不由涼了一大截。謝泊鈺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靠別人施舍，就想搞上億的工程，簡直是癡人說夢。
    而他心中的設想一旦兌現，對於拉動山區經濟將會起到巨大作用。
    謝泊鈺扔給吳歡一支煙，笑道：“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幹。我們這一屆幹不成的事，不等於將來幹不成。一號公路的改造，以及玉女峰隧道工程，遲早還是要幹的。比如，我們縣的財政收入達到十個億。我們就有更多的錢幹事情了。”
    吳歡點燃煙，重重地抽了一口，道：“謝書記，不瞞你說，別人願意給我們買牛，我們連牛繩都買不起。這樣放棄了努力，我不甘心。”
    謝泊鈺問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吳歡一字一頓地說道：“暫時還沒有。但一旦有了辦法，還望你能支持我。”
    謝泊鈺：“隻要不違反黨紀國法，我當然支持。”
    連他這個從省裏下來的幹部都覺得束手無策的事情，吳歡仍然沒有想放棄的意思。
    一個貧困鄉，背靠十萬大山，卻被一座玉女峰給堵住了發財的路。
    吳歡越來越感覺到玉女峰隧道和一號公路拓寬改造的重要性。十幾個億的投資，連縣委縣政府都毫無辦法。他一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又能有多少招數呢？
    謝泊鈺連雙休日都沒有回省城，算得上一心為民的好幹部。吳歡在他辦公室坐了半個多小時，還是帶著遺憾離開了。
    吳歡回到高南峰鄉政府，鄉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守門的保安。
    他這才想起來，雙休日鄉政府是休息日。
    自己忙暈了頭，還以為別人都在忙。
    吳歡信步來到鄉中心城區瞎逛。兩條街都隻有一百多米，幾分鍾就走完了。
    大概有一半多的店鋪都和衣食住行有關，其中規模較大的就是黃開軍的榨油坊。
    霜降已經過了。家家戶戶都在挑著新鮮的茶籽到榨油坊來榨油。有些家庭能有數百斤茶油，也算是一筆不錯的家庭收入。
    吳歡還在門口，就聞到了茶油的香味。走進去一看，整個榨油坊都很香。
    這是一種很原始的榨油方式。
    先把圓圓的茶籽放在碾槽碾成細末，然後蒸熟，用稻草包成餅塊狀，再把餅塊疊在一塊，嵌入一個巨大的槽裏，用鐵圈固定。兩個漢子手扶一根杉木棍，用杉木棍撞擊茶餅。在巨力不斷地衝撞和壓縮下，一滴滴茶油從茶餅裏流出來，流入水槽裏，再注入油桶裏。
    看到整個榨油過程，吳歡感慨萬分。
    這種榨油方式，少說也延續了幾百年了吧？怎麽就沒有一點改變？
    茶油可是大自然賜予的精華，絕佳的烹飪油料。每斤茶油的價格在二十元左右，後來還升到六十元，甚至八十元。
    正在吳歡看著一滴滴茶油流進油槽時，後麵傳來一個聲音：
    “你要榨油？”
    吳歡回頭一看，看見一個老漢叼著煙頭，神情嚴肅地望著自己。
    那人看見吳歡，也驚呆了，喊道：“吳書記，怎麽是你？”
    吳歡也意識到，這老漢肯定就是榨油坊的老板黃開軍了。
    “你是黃老板？”
    黃開軍調侃地罵了自己一句：“我算個屁老板！吳書記，到我辦公室坐一會吧。”
    隨黃開軍來到一間簡陋的辦公室，裏麵隻有一張辦公桌，兩張木沙發椅。
    黃開軍泡來一杯綠茶，笑眯眯地問道：“吳書記，今天是星期天，你怎麽來我這樣的小作坊了？”
    吳歡吹了一下茶杯的熱氣，說道：“早就想來拜訪你了，一直抽不出時間。今天是星期天，總算如願了。我很奇怪，你為什麽認識我？我們沒有見過麵啊。”
    黃開軍得意地笑了一聲，說道：“你是大領導啊。認識你的人很多。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中學操場上，那次開三級大會，我是村民小組長。第二次見麵是攔水大壩施工現場。你帶頭抬石頭，我也在抬石頭。那天，好像還來了很多大領導。”
    “吳書記，你來了這麽久，幹了很多正經事，群眾都是知道的。大夥都念著你的好咧。”
    聽到這些話，吳歡覺得黃開軍好像也算得上一個開明人士，怎麽會組織械鬥呢。
    這個疑問在吳歡的心頭很長時間了，一直沒有時間解開疙瘩。
    “黃叔，聽說你培養了兩個兒子很有出息？”
    吳歡問道。
    “一般般吧。混口飯吃。山裏人窮啊。窩在這山溝裏一輩子，誰會甘心？要想改變，隻有靠讀書考出去。”
    黃開軍用力吸了一口黃煙，說道。
    吳歡更加覺得，黃開軍的見識不淺。應該說，在村民裏麵算是具有遠見的人。
    “我想問一下，黃、曹兩家的矛盾是怎麽回事？聽說你們已經械鬥了好幾次了。”
    吳歡幹脆直接切入主題。
    黃開軍吐出淡淡的煙霧，像一個老者在回憶：
    “這件事說來話來了。我們黃氏家族據說是戰亂的時候從北方遷徙過來的。曹氏家族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曹氏家族的人總是認為我們是搶了他們的飯碗，占了他們的地盤。那口山泉水既不姓黃，也不姓曹，是老天爺給的，對嗎？但姓曹的人總是說他們是本地人，又人多勢眾。有時候，他們田裏的水都溢出來了，我們的田裏仍然幹著，連秧都插不下去，有這樣欺負人的嗎？不服啊，那就打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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