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江麵上碎成千萬片銀鱗，吳歡的皮鞋踩在潮濕的木板碼頭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他故意放慢腳步，讓跟蹤者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離去的方向。
    手機在口袋裏微微震動。何凱倫發來的消息靜靜躺在屏幕上："吳憂發燒39度，已送省兒童醫院。"後麵跟著三個擁抱的表情。吳歡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最終隻回了一個"好"字。
    市委大樓七層的燈光在淩晨三點依然亮著。吳歡站在電子沙盤前，濱江新區的微縮模型在藍光中泛著冷色調。他手裏把玩著那張印有海鷗水印的鈔票，紙幣邊緣在指間翻飛如蝶。
    "經偵支隊剛傳來的報告。"紀委副書記張波推門而入，黑色公文包上還沾著夜露，"這批假鈔的序列號與三年前閩省跨境走私案查獲的模板完全一致。"
    吳歡用鑷子夾起鈔票放進物證袋："當年主犯不是已經槍決了？"
    "但雕刻模板始終沒找到。"張波壓低聲音，"更蹊蹺的是，漁民收到的拆遷款裏，真假鈔票混著給。"
    辦公室的加濕器噴出細密水霧，吳歡的鏡片蒙上一層白霜。他突然輕笑出聲："有意思。用假鈔支付真拆遷款，等漁民存銀行時被發現是假幣，不僅拿不到補償，還要背上使用假鈔的罪名。"
    張波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劃出深深的墨痕："江海集團這招夠毒。"
    "不，他們沒這麽蠢。"吳歡摘下眼鏡擦拭，"這是有人要一石二鳥——既逼走漁民，又給江海集團挖坑。"他忽然轉身指向沙盤邊緣，"老張，你記得這片灘塗的權屬嗎？"
    沙盤上的紅色小旗應聲倒地。張波彎腰拾起時，突然僵住："這是......軍產？"
    清晨的市委會議室彌漫著咖啡的苦澀。吳歡將物證袋拍在桌上，十七個部門負責人的表情在監控鏡頭下纖毫畢現。
    "昨晚漁村發生群體事件，有人用假鈔發放拆遷款。"吳歡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寂靜，"在座各位的手機信號，有六個出現在現場。"
    投影幕布亮起，移動基站定位圖如蛛網展開。國土局長的茶杯突然傾倒，深色茶湯在會議紀要上洇出扭曲的島嶼形狀。
    "現在開始自查。"吳歡按下計時器，"半小時內主動說明的，按違紀處理。等紀委查出來的——"他目光掃過財政局長灰白的鬢角，"按瀆職罪移送。"
    會議室門關上的刹那，審計局長快步跟上吳歡："江海集團的賬目有問題，他們用軍產地皮做抵押，向三家銀行重複貸款。"
    "哪家評估公司做的估值？"
    "正大評估。"審計局長遞上文件，"巧的是，他們上周剛給王副書記的遺孀做過藝術品鑒定。"
    吳歡在電梯鏡麵裏看到自己嘴角的冷笑。當電梯降至三樓時，他突然按住開門鍵："我記得自貿區規劃裏，軍產置換需要戰區批複？"
    正午的陽光把紀委談話室的鐵椅曬得發燙。陳阿大粗糙的手指不斷揉搓褲縫，直到吳歡將一頁文件推到他麵前。
    "阿伯，您家房子在1965年的軍用地圖上標的是觀測站。"吳歡指著泛黃的複印件，"現在有人想用假鈔騙您放棄軍產，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老漁民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吳歡趁機按下錄音筆："那晚發錢的人，是不是提到過"海鷗"？"
    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刹車聲。吳歡快步走到窗前，看見市委大院門口，省紀委的車隊正緩緩駛入。領頭的黑色轎車上，熟悉的"37"號車牌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張波氣喘籲籲推門進來："省委緊急會議，要求您立即匯報漁村事件！"
    吳歡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將假鈔鎖進保險櫃。轉身時，他把手機塞給張波："如果我兩小時沒出來，把這段視頻發到戰區司令部郵箱。"
    視頻裏，江海集團的挖掘機正在灘塗上作業，而背景裏若隱若現的，是已經拆除偽裝網的軍用觀測設施。
    省委小會議室的水晶吊燈將人影壓成模糊的輪廓。吳歡剛坐下，就看見麵前擺著兒子的病曆複印件。
    "吳歡同誌。"坐在主位的老者推來一杯茶，"聽說你兒子最近身體不好？省立醫院的高幹病房還空著......"
    茶杯在玻璃桌麵上劃出細微的聲響，吳歡看著茶葉在熱水中舒展，突然想起何凱倫常說的一句話——當有人突然關心你的家事，往往是要和你談條件了。
    "首長，漁村的假鈔案涉及戰時軍事設施。"吳歡直接翻開文件夾，"這是戰區剛發來的密函。"
    老者臉上的皺紋突然加深。吳歡知道，這場博弈的棋盤已經變了。當會議桌下的手機震動第三下時，他瞥見屏幕上的消息："軍報特派記者已抵達漁村。"
    窗外，一隻海鷗掠過省委大樓的旗杆，翅膀在陽光下劃出銀亮的弧線。吳歡想起鈔票上的水印圖案，突然明白這從來不是經濟案件——而是某些人留給他的政治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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