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門穀的夜色已濃如墨硯，淡紫色的光幕在夜風裏輕輕起伏，像塊被月光浸軟的絲絨。能量流比三小時前又稀薄了三成，透過半透明的光壁，能看到曙光大陸的燈火已連成星河，那些橘黃色的光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無數雙等待的眼睛。距離星門關閉還有 3 小時，綠色通道的藍光在滿地燃燒的殘骸中依然明亮，將科研人員和各國平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焦黑的地麵上，像幅流動的剪影畫。
    廣場東側的臨時收容區裏，幾百萬人正排著蜿蜒的長隊，隊伍像條沉睡的巨龍，從星門一直延伸到穀口。人們懷裏抱著各式各樣的行李 —— 有的揣著祖傳的玉佩，有的抱著裝滿種子的陶罐，還有個非洲小女孩緊緊摟著隻受傷的信鴿，鴿子的翅膀在她懷裏微微顫動。空氣中除了硝煙味，還多了些食物的香氣，後勤兵推著餐車在隊伍中穿梭，不鏽鋼餐盤碰撞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下一組，三十人準備。” 負責引導的衛兵小張扯著嗓子喊，聲音有些沙啞。他的防化麵罩早就摘了下來，露出被煙火熏黑的臉頰，隻有牙齒還是白的。三個來自大熊國的礦工扛著工具箱快步上前，領頭的壯漢往小張手裏塞了塊巧克力，包裝紙在月光下閃著金箔般的光澤。“謝謝你們，同誌。” 壯漢的俄語帶著濃重的口音，“我女兒在裏麵等我，她說曙光大陸的煤礦比西伯利亞的還深。”
    小張把巧克力塞回他手裏，指了指光幕：“快進去吧，你女兒該著急了。” 壯漢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帶著同伴快步穿過光壁，身影在紫色的光芒中漸漸透明，工具箱碰撞的 “叮當” 聲也隨之消散。
    廣場西側的殘骸堆裏，突然又竄出個身影。那是個穿著美聯國軍裝的士兵，鋼盔上還沾著凝固的血，他抱著挺重機槍，踉踉蹌蹌地衝向星門，靴子踩在燃燒的輪胎上發出 “滋滋” 的聲響。“我要進去！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他的嘶吼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卻像顆石子投進深潭，連漣漪都沒激起多少。
    小李正給激光槍換能量匣，金屬卡扣彈開的輕響在耳邊回蕩。他瞥了眼那個衝過來的士兵，眼神像看隻嗡嗡作響的蒼蠅。“第 17 個了。” 他對旁邊的年輕衛兵說，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還是沒記性。”
    年輕衛兵的槍還沒舉起來，那士兵就被地麵的電弧光擊中，重機槍從手裏脫落，在地上滑出老遠，撞在輛燒毀的飛行汽車上。士兵像隻被煮熟的蝦米般蜷縮在地上，身體不時抽搐一下，軍靴的鞋底冒著白煙。“李哥，他好像還有氣。” 年輕衛兵忍不住說，槍口微微下垂。
    “有氣也別管。” 小李把換好的能量匣拍進槍身，發出清脆的 “哢噠” 聲，“昨天那個裝死的，差點把你胳膊咬下來忘了？” 年輕衛兵抿緊嘴，重新把槍舉平，目光落在排隊的人群上，不再看地上的士兵。
    又有幾輛飛行汽車從穀口衝進來，車身上的彈孔在月光下像些黑洞洞的眼睛。其中一輛的駕駛座上，個穿著和服的女人正瘋狂地按著喇叭，車後座傳來孩子的哭喊聲。“讓我們進去！孩子才三歲！” 女人的日語帶著哭腔，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格外刺耳。
    張少校站在光幕前的高台上，手裏把玩著顆從殘骸裏撿來的彈殼，銅製的外殼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機甲營，注意警戒。” 他對著對講機說，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別讓這些東西打擾平民通行。”
    五台機甲立刻上前，合金手掌同時抬起，五道激光束像銀色的鞭子，精準地擊中飛行汽車的引擎。汽車在空中解體，零件像流星雨般墜落，那個女人和孩子的慘叫聲被爆炸聲吞沒，碎片濺在收容區的防護盾上，發出 “劈啪” 的輕響，排隊的人們卻隻是微微側頭，很快又轉回去，繼續整理懷裏的行李，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他們好像不怕了。” 小張看著排隊的人群，突然說。三個小時前，還有人因為爆炸聲尖叫，現在大家隻是默默往前走，連孩子都不再哭鬧，隻是緊緊攥著大人的衣角。
    “怕也沒用。” 張少校從高台上跳下來，軍靴踩在碎石上發出 “嘎吱” 聲，“經曆過末日的人，早就明白眼淚換不來生機。” 他走到個抱著藥箱的醫生麵前，那是來自法蘭西的皮埃爾教授，箱子裏裝著最後一批抗輻射血清。“您的實驗室在曙光大陸的醫療區 b 棟，編號 307。” 張少校遞給她張磁卡，“裏麵的培養皿都是按您要的規格準備的。”
    皮埃爾教授接過磁卡，指尖在上麵輕輕摩挲：“謝謝你們，我的團隊裏有兩個是美聯國人，但他們三年前就放棄了國籍，一直在無國界醫生組織工作……”
    “隻要沒背叛過自己的國家，都歡迎。” 張少校打斷她，指了指綠色通道，“快進去吧，裏麵有人等著您的血清。”
    廣場西側的衝卡還在繼續，隻是規模越來越小。偶爾有幾個零星的身影從殘骸堆裏鑽出來，舉著武器或者哭喊著衝向星門，很快就被衛兵的激光槍擊中，像片落葉般倒在地上。濃煙在他們身後緩緩升起，在月光中形成詭異的形狀，有的像隻扭曲的手，有的像張哭泣的臉。
    小李看了眼腕表，距離星門關閉還有 1 小時 40 分。他數了數通過的人數，屏幕上的數字已經跳到 ，接近一百萬。“差不多了。” 他對小張說，“剩下的時間，夠最後一批人通過了。”
    小張點點頭，目光落在個推著輪椅的老人身上。那是來自埃及的考古學家，輪椅上放著個密封的陶罐，裏麵裝著最後一卷紙莎草文獻。“慢點，小心台階。” 小張上前幫著推了一把，輪椅的輪子在光幕邊緣輕輕顛簸了一下，老人的身影瞬間被紫色的光芒吞沒，隻留下陶罐碰撞的輕響。
    最後一輛衝卡的飛行汽車在距離星門還有五十米的地方被擊中，油箱爆炸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像朵盛開的曇花。車裏的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火焰吞噬。排隊的人群裏，有人抬起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繼續整理懷裏的行李。
    張少校望著那片火光，突然想起三天前撤離時，龍首站在星門前說的話：“我們守護的不是星門，是文明延續的火種。這火種裏，有善良，有智慧，有堅韌，唯獨不能有貪婪和背叛。”
    夜風卷著灰燼掠過廣場，將最後一絲硝煙味吹散。綠色通道的藍光依舊明亮，像道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載著無數的希望和夢想，緩緩通向曙光大陸。那些燃燒的殘骸在身後漸漸冷卻，像段被遺忘的過往，在藍星的最後時光裏，慢慢沉入黑暗。距離星門關閉還有 1 小時，小李摸了摸胸前的國徽，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格外清醒 —— 他們的任務，快要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