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孫念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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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用力吸了口氣,仿佛隻是說這幾句話就用盡了所有力氣,眼神開始有些渙散,但最後那句話卻清晰無比,帶著一種令人咬牙切齒的坦然:
    “我算準了...以佘白月的謹慎...不會把真正的本命毒給七蛇眾...”
    他看了一眼那已經變成灰白色的相思子,“我也算準了,那些玩意,殺不死我...”
    “還有...我多活一天...你就要多被我...占點便宜...”
    花沐被他最後這句徹底噎住。
    那點後怕、暴怒、以及隱晦難言的情緒,最終統統被這句混賬又無比現實的“占便宜”攪成了一團稀泥。
    他按在孫路胸前的手猛地攥緊,錦囊的金光和星力微微一顫,幾乎想把這剛剛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老混賬再按回去。
    但終究,他那冰封般的唇角,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極其細微地向上抽動了一下,像是某種如釋重負又恨得牙癢癢的無奈。
    “行。”
    花沐的回應隻有一個字,冰冷得掉冰渣,卻又帶著一種隻有孫路才聽得懂的認命。
    他一把扯下自己那已經多處破損、尚算完好的一塊內襯袍角,運起殘存的靈力將之冰鎮降溫,粗暴地按在了孫路胸前還在緩慢滲血的傷口上。
    “那就留著你這爛命,好接著算計我。”
    他站起身,小心卻又霸道地將重傷員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讓他能看到運河的慘狀和空中那縮小但依舊存在的毒孔。冰冷的靈力小心翼翼地托住孫路的身體,避免震到傷處。
    “看,”花沐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那平靜下是更深沉的寒意,“你的毒沼,開張了。”
    “還好提前落下隔水閘,這段河道...怕是短時間內不能用了。”
    他目光掃過那懸浮的微小黑孔,又望向濁浪翻湧、汙跡斑駁的河麵,“這地方...以後我找人釘個牌子寫上:孫氏瘟神坑,包管萬毒辟易,邪祟繞道!”
    孫路倚著他,看著運河,感受著傷口上傳來的冰涼感,以及身旁那雖然微弱卻真真切切尚存的氣息,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似乎擴大了一絲。
    他閉上眼,低低應了一聲,尾音輕快:“甚好...記得給我...分紅...”
    話音未落,徹底力竭,昏睡過去,但緊蹙的眉宇卻似乎鬆開了些許。
    錦囊的微光依舊溫養著他那如風中殘燭的生命之火,雖然比之前更淡,卻不再隻是瀕死的映射,而是頑強的明證。
    花沐低頭看著孫路那憔悴的麵容,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泥汙,露出底下失血的蒼白。
    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後怕,混合著對老友這不要命行徑的怒火,沉沉地壓在他心頭。
    花沐抬頭看著天上,又低下頭看著孫路那憔悴的麵容,突然伸手擦了下眼眶。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兩人身上,冰冷刺骨。
    就在花沐深吸一口氣,準備抱起孫路離開這片狼藉之地時,他聽到了一個在滂沱雨聲中異常清晰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不疾不徐,踩在泥濘裏,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仿佛踏雨而來。
    “誰?!”花沐驚怒轉身,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冰藍星力瞬間凝聚,在雨幕中蕩開一圈微弱的漣漪。
    他下意識地將孫路護在身後,冰藍的眸子銳利如鷹隼,穿透重重雨簾。
    雨幕中,一個纖細的身影緩步走近。
    她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麵是素雅的淡青色,上麵卻用極細的銀線繡著幾枝栩栩如生的桃花,在昏暗的雨夜裏散發著微弱的熒光。
    傘沿壓得很低,隻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雪白下頜,和一雙在傘下陰影中顯得格外沉靜的眼眸。
    “念瑤...?”花沐瞳孔微縮,“你不是應該在寅客城和嫣兒在一起嗎?怎麽...”
    他話未說完,心中警鈴大作。
    寅客城與浮明城相隔千裏,即便是最快的速度一分鍾也不休息,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趕到!
    少女在距離花沐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並未立刻回答。
    她微微抬高了傘麵,露出一張與孫路有幾分相似卻美得驚心動魄的麵容。
    她的眉眼繼承了孫路的清俊,但線條更為柔和精致,鼻梁挺直,唇色淡粉,此刻在雨水的浸潤下,更顯出一種冰雪般的剔透感。
    隻是那雙沉靜的眸子裏,沒有少女應有的天真爛漫,隻有一種洞悉世事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心疼。
    “花叔。”她的聲音清泠如碎玉,穿透雨聲清晰地傳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自然地收起紙傘,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烏黑的長發和素色的衣裙。
    她仿佛感覺不到夜晚的寒意,徑直從花沐身邊走過,在昏迷的孫路麵前蹲下。
    “您忘了...您的傳送陣法會在原處殘留一刻鍾。”
    她平靜地解釋,手腕一翻,三枚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光的銀針已出現在指間。
    沒有絲毫猶豫,她精準地將銀針刺入孫路的眉心、心口上方一寸、以及丹田氣海處。
    銀針入體,孫路皮膚下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紫黑色紋路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製、驅趕。
    花沐看著她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心中的驚疑倒是減弱幾分。
    這手法,分明就是孫路的親傳,或許有人可以模仿他人容貌,但這入針的指法,甚至是捏著針的手指,都與孫路一模一樣。
    “我爹教過我,解毒要除根。”
    她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個溫潤的青玉小瓶,拔開塞子。
    一股極其清淡卻帶著勃勃生機的清香瞬間彌漫開來,竟將周圍的雨腥味和殘留的毒氣都衝淡了幾分。
    她小心翼翼地將幾滴近乎透明的液體滴在孫路胸前那道猙獰的傷口上。
    液體接觸血肉的瞬間,發出輕微的灼燒聲。
    緊接著,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出現了。
    無數細如發絲、通體漆黑、頭部長著詭異白點的小蛇虛影,如同被滾油潑中的泥鰍一般瘋狂地從孫路的傷口、毛孔、甚至七竅中鑽出。
    它們扭曲著,發出無聲的尖嘯,密密麻麻,幾乎覆蓋了孫路的上半身。
    然而,這些恐怖的黑蛇虛影剛一接觸到冰冷的雨水,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間消融,化作縷縷帶著腥臭的青煙,被雨水衝刷殆盡。
    不過片刻,孫路身上的黑蛇虛影便消失無蹤,皮膚下那些躁動的紫黑紋路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複下去,雖然痕跡猶在,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邪毒氣息卻大大減弱。
    花沐看著這驚心動魄又神乎其技的一幕,眼中閃過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了然、擔憂,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