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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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重的雲層籠罩著夜空,稀薄的月光被阻擋,漆黑成了荒漠唯一的主宰。
    碎石在破裂的瀝青路上微微跳動,五輛六座越野車加上一輛大型運貨卡車井然有序的行駛著。
    領頭越野車的車頭大燈如太陽般釋放強光,可麵對無邊無際的黑暗,強光僅透出七、八米便被吞噬,能見度依舊不高,司機隻能靠著導航和避險係統行駛。
    如此糟糕的情況,僅是開出百來公裏,車上訓練有素的士兵便被顛得七葷八素,不過像這樣的路還長,他們還得忍受。
    雖說特製的輪轂和輪胎能在各種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如履平地,可他們現在身下這條姑且稱為路的爛泥地已不單是惡劣這麽簡單。
    荒漠上生活著成百上千的人類,他們被統稱為流浪者。
    荒漠是不毛之地,永凍土層,肆虐風沙,雷暴,沙塵暴屢見不鮮,在這種貧瘠的地方,加上如此龐大的人口,想要活下來隻剩一種辦法——搶!
    他們會想盡辦法逼停路上運載貨物的車輛,搶走食物,武器,像是車下這條路便是被他們破壞得麵目全非。
    五步一個土坑,十步一個突石,前後兩輪同時陷入土坑更是家常便飯,原先這裏還有一條直達天使城的瀝青路,但也隨著流浪者的破壞化為塵土,隻有剩下的一些黑色土石還能看得出它的存在。
    肖正風坐在二號車的副駕上,一頭幹練的寸發,皮膚粗糙如樹皮,實打實是長期在荒漠上風吹日曬的長相。
    他是此次運輸任務的副隊長,同時也是經驗最豐富,運輸時間最長的隊員。
    車外傳來陣陣雜亂的敲門聲,可在嚴寒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安然地行走在荒漠中,這不過是卷著沙石的凜冽寒風擊打著車窗,欲要將他們撕碎。
    肖正風靜靠著座椅,手指跟著窗外的響動敲打,雖看上去漫不經心,但眉眼之間卻難掩擔憂。
    不僅是因為他總感覺黑暗中有無數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在打量著他們,更是因為坐在一號車上的隊長——嚴治善。
    按理說他這樣履曆在這麽危險的行動本應該承擔隊長之位,而非這人。
    這家夥來自於一個神諭人大家族,沒有任何運輸經驗,是一朵出生在溫室的花朵,出現在這次任務的目的不過是政治作秀,幫助家族能在官場上能夠獲得更好聲譽。
    隊長之位,既要在各種突發事件中清醒地做出正確決策,又要在危難之間拯救隊友於水深火熱之中,而安排這麽一個貴公子顯然是不把眾人的性命當成一回事,不過神諭人可是天使城最為高貴的階級,麵對其權力與金錢,眾人也隻是敢怒不敢言。
    希望待會你們還能聽我的吧……肖正風想著,手指敲打的幅度越來越大,在安靜車廂內回蕩著。
    忽然,越野車猛的顛簸了一下,打斷了肖正風的思考,他不動聲色地抽出手槍,開口問:“怎麽了?”
    司機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臉上有很多斑駁的皺紋,叫做周山,他不緊不慢說:“避一塊石頭,沒注意,陷坑裏去了,下去推推就好了。”說罷,他披上裝有加熱係統的棉襖,戴上防寒帽,便推門下車。
    凜冽的寒風肆意湧入衣服的縫隙中,似利刃般割在他的皮膚上,棉襖上的溫度調節器一檢測出嚴寒,熱片便立即加熱,透過人工毛傳導在每一寸皮膚上。
    但仍難抵寒涼。
    周山搓搓手,不敢過多停留,小跑繞到車外,不出所料,車輛後輪陷入了大坑,坑足有七,八十厘米之深,一看他便知是流浪者的傑作。
    “雜種。”
    低罵一聲後,周山輕吸一口氣,抬起雙手對著車尾,但卻沒有觸碰,隨著其意念一動,整輛車竟開始緩緩向前移動,陷入土坑的車輪費力地攀上沙石旋轉,仿佛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在推動著它,不消片刻,右後輪轉完一圈,從土坑中掙脫。
    周山輕呼一口氣,看著雙手:“這強磁義肢還真是管用啊。”
    為了應對車輛陷入土坑的困境,執法署專門聯合義肢專家製作一款強磁義肢,顧名思義,這個義肢的手掌裝了一塊可控製磁力的磁鐵。
    而在越野車後,也專門采用磁石材質,利用相同磁場的排斥力,便可輕鬆將越野車從土坑中解救出來。
    一種物理學的簡單裝置,但卻十分實用,所造成的推力可達五噸。
    凜冽寒風還在呼嘯,似惡鬼在哀嚎,周山也感受到了周遭黑暗中的惡意,不禁打了個哆嗦,小跑回到車上,重新發動。
    “又陷坑裏去了?”對講機傳來了一個慵懶的聲線——嚴治善
    “是,避讓一塊石頭,沒注意到。”周山拿起對講機複述一遍。
    “注意一點,你已經是第三次陷坑了。”嚴治善沒有一點體諒,刻薄地說,“這些可都是納稅人的錢,如果他們知道你就是這麽對待公家的東西,我想他們會不樂意再為你們納稅。”
    周山聽得有些無語,陷坑如此稀鬆平常的事,對方竟然可以扯到納稅人身上,哪個納稅人會像他們這麽賣命來到這種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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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也難怪,這少爺家大業大,家族每年納的稅是一個恐怖的天文數字,所以對於他們這類人自然是帶著厭惡,找到一點機會便要數落他們。
    要不然你偷稅吧,雖然稅務機構那群吝嗇鬼會把坦克開到你家門口……周山憤憤不平地想著,礙於對方身份也不好發作,隻能沒好氣地回:“哦,我知道了。”
    對講機停了一會,嚴治善又說道:“前方五十公裏有個旅宿,我們去那裏休整一晚。”
    周山一愣,轉頭看向肖正風,見後者額頭皮膚擠成一團,便識相地遞給了他。
    “嚴隊,如果是白天去,我認為沒啥問題,可現在三更半夜的,如果就這麽冒失前去,我估計會有些不妥。”
    肖正風斟酌著語氣,“我們車上運輸的東西太多人眼紅了,如果你們需要休息,我建議我們開到三百公裏外的據點,那裏是我們的人。”
    “三百公裏啊,嗬,你是打算讓我們的車徹底陷入坑裏才滿意是吧?”嚴治善不禁發笑,隨後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蔑視,“我是真沒有想到,執法署每年支出這麽多經費培養的運輸隊,竟然會怕一群在荒漠上苟且偷生的流浪者,難不成執法署配備給你們的武器是玩具?”
    他喋喋不休地說,口水隔著對講機幾乎能將人淹沒:“我甚至懷疑,運輸隊每年支出的這麽多費用中,大部分都拿來給流浪者當過路費了,否則就你們這種軟弱的性格,早就給他們吃了。”
    肖正風沉默不言地聽著,雖然他有很多話可以反駁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孩,但他卻並不打算這麽做,這種嬌生慣養的少爺,經曆的全是陽光與旭風,對於自己所認為的事,會沒頭沒腦的肯定,無論旁人用多少道理也難以動搖他們固執的心,何必自找麻煩呢?
    況且他也並不是說的完全沒有道理,至少他還說對一件事,運輸隊每年所支出的費用中,確實有一大部分都是給路上的流浪者當過路費,要不然運輸隊麵對那些喪心病狂的屠夫,怎麽可能活到今天?
    似乎是沒想到肖正風會一直沉默不言,嚴治善停了停,換了一種較和睦的語氣:“雖然我是隊長,你們應該無條件服從我的命令,但我並不喜歡政治老頭玩的獨裁那一套,我喜歡民主,投票決定吧,少數服從多數。”
    說完,原本隻有兩人的對話響起了多種不同聲調但卻內容一致的回答。
    “四號車全員同意。”
    “三號車全員同意。”
    “五號車全員同意。”
    “六號車全員同意。”
    不出片刻,沉默隻剩下肖正風所在的二號車,他臉上沒有驚訝,十分平靜,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運輸隊這種睡一晚就可能見不到第二天太陽的活,誰不是擠破腦袋想要出去?可每年調劑的位置就那四五個,怎麽可能夠分?要想出去隻能另尋他法,討好一個有權有勢的公子爺就是一個不錯的嚐試。
    “肖副隊長,現在隻剩下你這輛車不同意咯。”嚴治善嘲笑似地說。
    肖正風並無第一時間回答,回頭看了看,後座四人都是他在運輸隊的心腹,皆是同樣搖頭,示意他們不願聽從這個公子爺的命令,肖正風微微一笑,淡淡地對講機說:“二號車全員同意。”
    嚴治善一怔,原以為會得到這位副隊長惱羞成怒地咆哮,卻沒想到會是這麽平靜地順從,心中對於他的蔑視來到頂點,強忍住才沒罵出口,冷冷地說:“行,全票通過。”
    肖正風打了個哈欠,把對講機放回原處,靜靠在座椅上,若無其事地說:“檢查下槍,放機靈點,你們馬上就可以離開了,別臨門出事。”
    幾人應了一聲,便低頭檢查步槍情況,沒人有異議,也沒人抱怨,與肖正風幹了這麽久,他們已經養成了少說話多做事的性格。
    況且肖正風已經把今年四個調回天使城工作的名額給了他們,在這裏那公子爺管不到他們,可回到城內,那公子爺的權利足以將他們頂死在基層,得罪他百害而無一利。
    “你說你,執法署年年都給你四個調劑名額,你為啥不給自己一個?”周山忽然開口,他是和肖正風同一批進入運輸隊的成員。
    因為是個司機,所以他的年齡會比對方大很多,也隻有他,可以語重心長地教育肖正風,畢竟同一批的,也隻剩他倆了。
    “你送回去的那幾十個人,不是身居高位,就是收黑錢收的盆滿缽滿。”周山看得出肖正風眉眼間的窩氣,“哪像你,風吹雨打,刀口舔血,做個隊長吧,來個公子爺就把你位置搶了,屬下還沒個站你這邊,為了啥啊?”
    “你要回去嗎?我要多一個調劑名額不是啥難事。”肖正風不答反問。
    “我?”周山一愣,樂嗬嗬地笑了起來,“一把年紀了,早就被天使城淘汰了,回去當司機?現在不早就用ai智能駕駛了,與其回去被別人當廢物,還不如出來跑跑車,賺點錢給我孩子用呢,我和你說哈,我兒子在年底要結婚了,到時候一起喝喜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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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側目看向肖正風,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便不再說自己,又問道:“你呢?這麽年輕,總不能一輩子困死在這吧,就你這能力,做個守法者,沒啥問題啊。”
    肖正風挑眉,仍是沒有回答,問道:“我先問你,與我們同一批進來的是不是都死完了?”
    周山想了想:“不僅是外麵這批,後兩批都沒有一個活的,直到你當上隊長,第三批才有人被調回去。”
    他對於舊時場景恍如昨日,那時肖正風手握調劑名額,幾個後進來的運輸員拿錢向他買,他不收,而是將調劑名額全部給了第三批活下來的運輸員,甚至連自己都沒給。
    周山一開始認為是因為他的大公無私,可經曆了這麽多,周山能感覺到他對這活的厭惡,可既然是這樣,為什麽不把自己調走?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以為我沒想過調回去,但其實我一拿到調換名額的時候,第一個填的就是自己。”肖正風緩緩地說,語氣很平靜,“但上頭說我要是走了,運輸隊就群龍無首了,讓我再緩兩年,等培養一個接班人再放我離開。”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是離不開了,這條運輸路是我拿命和錢打下來的,他們隻認我們這一批人,後麵來的那幾批人,無論跑了多少趟,在流浪者眼裏都是新麵孔,要是我走了,運輸隊就需要再次和他們商討過路費,一場火拚在所難免。”
    “荒漠是流浪者的地盤,無論打多少次我們都討不到好處,結果隻會是加多幾倍過路費,嚴治善說的沒錯,納稅人確實不願意為我們納稅,每年財政機構撥下來的那些錢還不夠他們貪,你覺得他們會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離開付出那麽大代價嗎”
    肖正風一番話聽懵了周山,他原以為隻是填寫個名字這麽簡單,卻不曾想這其中竟還涉及了這樣一種效應,看著神色依舊的肖正風,他一時間不知道是安慰好,還是去辱罵執法署那群混蛋好,想了想,自己雖然年紀擺在這裏,可經曆的事情和看事物的眼界顯然都沒有對方高,便乖乖閉上嘴,當個沉默的聽客。
    肖正風笑了笑:“既然這樣,倒不如老老實實在這裏幹活,要是和他們翻臉,搞不好死了都沒人替我傷心。”他頓了頓,眺望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咽了一口口水,才話鋒一轉道,“等你兒子結婚後,我就會把你調回城內,退休也好,繼續當你的司機也好,如果你還想看到你的孫子,就別跑了。”
    “咋了?”周山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這麽多年,經曆如此多危險的事,肖正風也從來沒有說過類似的話,如今嚴治善隻是跑了一趟,他就讓自己回去,語氣帶著不回去就會死的嚴肅,周山一愣,想到了什麽,斟酌著詞語道,“你……不會要反吧?”
    “反個蛋,我還多活兩年。”肖正風被這個六十歲的中年人說的話氣得發笑,隨後吸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說,“天使城人口膨脹太嚴重了,他們最近一直在流放犯人,甚至連死巷的三教九流都有了這種權力,荒漠很快就要翻天覆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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