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路地下。
    剛過九點，地鐵站內已是人滿為患，男男女女摩肩接踵，貪婪的向前擠去，希望在待會到來的地鐵上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死巷的惡念在此刻體現的最淋漓盡致，人們恨不得旁邊的人被擠下鐵路，被駛過的列車碾過——九九六的生活並沒有因為世界的崩壞而結束，而是延續在了各公司員工的行為守則中。
    各街區的人們似遷徙般來到這裏，又似遷徙般離開，周而複始，隻因這裏是死巷的一線城市，擁有更多的就業機會以及更高的工資，不過對比本地高昂的房價，他們的工資仍是杯水車薪。
    葉文勝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手中的咖啡氤氳著熱氣，他的五官分明、立體，眉眼之間透著一股英氣，硬實的臉龐加上身上挺拔的黑夾克更是讓他全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其中甚至還有一股大義凜然的氣息，而最耀眼的還是其胸前那枚閃爍光芒的徽章，圖案是一個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盾牌。
    “人真多啊。”
    葉文勝悠閑地喝著咖啡，沒有擠入人群。
    過了四輛車後，人潮消失了，喧鬧的地鐵站變得安靜，隻剩兩兩三三個人在等著末班車，仿佛剛才的那一切從未發生。
    葉文勝喝過咖啡，隨手丟入垃圾桶，站起身，再將還沒吃過的飯團放到旁邊一個流浪漢麵前，隨後向著自動販賣機旁的一個純白鐵門走去。
    門後是一條連接著數節隧道維修房的通道，同時也是一條連著下水道的道路，因為死巷的地下鐵路四通八達，所以其維修通道基本都是與下水道連接，隻要了解地下分布，就可以很輕易的從一個站台穿到另一個站台。
    葉文勝有規律地敲了七下門後便停住了手，站在門前靜靜等候。
    空氣死寂片刻，門從裏麵拉開，一張發黑、醜陋的臉從裏麵探出來，那兩隻像是鼠眼的眼睛立即在來者身上上下打量，而當看到其胸前的那枚徽章時，這醜男人頓時一怔，表情有著很微妙的變化，隨後又往他身後瞄了兩眼，才用低沉的嗓音說：“進來吧。”
    門後的世界透著吃人的黑暗以及惡臭，葉文勝沒有猶豫，信步走進，大門重新關上，那股妄想滲出的黑暗也收了回去。
    昏暗的下水道搖曳著慘白的微光，滴答的汙水彌漫著刺鼻的惡臭。
    葉文勝這才看清楚醜男人的模樣，醜男人站在微光下，身形佝僂，像是一顆畸形的歪脖子樹，看上去足有五六十歲，破爛的衣衫散發著垃圾的臭味，而最為顯眼的，還是他手關節處竟還長著一截手臂，跟著他左手的擺動一起擺動——他竟擁有三隻手！
    “黑警？”醜男人語氣裏帶著困惑與厭煩，“你來幹什麽？”
    “我想見你的王。”葉文勝語氣平靜，從口袋裏掏出一板止咳水，“帶路吧。”
    醜男人接過止咳水，眼裏頓時流露出光芒，三隻手忙不迭的拆下一瓶就往嘴裏灌，甜潤的藥劑流入體內後，他頓時滿臉享受，仿佛來到仙境。
    他是一個止咳水的上癮者，一天不喝就渾身難受的程度，而像他這樣對於藥物上癮的人還有很多，所以哪怕是止咳水作為走私的第一大藥品卻仍是供不應求，價格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一瓶止咳水很快喝光，他將剩餘的止咳水塞入口袋，又抽出一條肮髒的布條擦了擦嘴，隨後遞到葉文勝麵前：“走吧。”
    葉文勝一笑，也沒嫌棄，接過布條蒙在自己的臉上，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帶著自己在四通八達的通道內穿梭。
    肮髒的下水道不僅是老鼠的天堂，同時也是清道夫的王朝，偌大的下水道全由一個叫做淨化者的組織所掌控，其首領是一個自稱為王的男人，而關於他的信息少之又少，並不在天使城的信息庫內，見到他的人隻有一個評價——怪異。
    葉文勝穿梭了許久，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在拐了兩個彎後，醜男人終於停下了步伐，扯開葉文勝蒙在眼睛上的髒布。
    巨大的蓄水池，嘩啦的流水聲加上寬敞到算是有些宏大的空間，葉文勝隨意觀察，推測這裏似乎是一個專門儲存雨水的淨水房，被清道夫充當成了大本營，畢竟淨水設施無需經常檢修，這個地方平時不會有太多外人。
    葉文勝又往前走了幾步，到達一個巨大平台，靠牆邊擺了很多帳篷，槍管從裏麵探了出來，他們不懷好意的目光隨著葉文勝的步伐而移動，幾乎能將他吞沒，不過他卻對此無感，回以一個寒光，那群目光又隱入帳篷之內。
    “你好啊，黑警。”
    頭頂忽然傳來了厚實的聲音，葉文勝抬頭看去，在離地約五米的鐵架上站著一個有些發福的男人，臉發黑，下巴長著一團胡子，頭上蓋著如雜草叢般的頭發，活脫脫就是一個乞丐幫幫主。
    葉文勝看著他的“腦袋”，平靜的臉上終於是浮現出震驚，不由得咽下口水。
    王歪著腦袋，緊挨著一個粉紅色肉球，這肉球足足有一個嬰兒腦袋般大小，在他肩膀上長著，上麵似有模糊的人類五官，除了沒有頭發和耳朵，其餘就與一個正常腦袋無異，看著極為怪異、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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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的目光不妥，葉文勝連忙收回視線，聲音帶著仰仗地說：“鍾雨正，五十年前工業廢水汙染的受害者，三十年前因為失手殺死了兩位神諭人從而躲入地下為王，永世不見天日，誰能想到當初那個被人歧視的雙頭人能在地下建立這麽一個強大的組織。”他看向鍾雨正，笑問道：“沒打算上去看看？”
    “如果你將剛才那句話中的失手刪去，我認為你就說的沒錯。”鍾雨正嘿嘿一笑，“上去沒意思，在這下麵，我的子民會稱我為王，而在上麵，他們仍然會把我當成怪物。”
    鍾雨正的聲音極為渾厚，帶著一股力量感，水流都似乎隨著他的一字一言變得洶湧。
    “真是有魄力。”葉文勝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鍾雨正正趴在欄杆上，朝著他問：“黑警，你來幹什麽？地下可不歡迎你這種人。”
    “我是來做生意的，法蘭路那兩具屍體上有我想要的東西。”葉文勝從兩個口袋中各摸出幾疊鈔票扔給醜男人，“規矩我清楚，活人七萬，死人三萬五，他們身上沒有值錢的賽博體，這八萬夠買他們了。”
    “法蘭路？靈幽幫的那兩個？”鍾雨正想了想，“那兩個人我們已經和靈幽幫談好價格了，如果賣給你，顯得我不守規矩啊。”
    “你是王，難道還要遵守規矩？”葉文勝皺眉反問。
    “你這話就不對了。”鍾雨正背著手來回踱步，裝作很為難，“在管理上，我確實是王，可在生意上我隻是一個商人，如果一個商人隻重利不重義，那我想，沒有人還願意和我做生意了。”
    “行吧，那就不為難你了。”葉文勝朝醜男人伸出手，“錢還我。”
    醜男人一愣，看向鍾雨正，後者笑了笑，擺擺手，朝著葉文勝說道：“沒必要這麽著急吧，雖然生意上是義大於利，不過你是我的新客，我還是很願意和你做第一次生意的。”
    葉文勝靜靜地看著他臉上露出的狡詐神情，似乎明白了他為什麽能在這個地方稱王稱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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