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偽裝的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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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裏,月霞徹底 “變” 了。
她會主動和爸媽說話,會笑著回應老師的提問,甚至開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所有人都說她 “開竅了”,“終於像個正常孩子了”。
隻有瑞薩看到了那些細微的違和感 ——
當沒人在看時,月霞的笑容會立刻消失,眼神恢複成原來的空洞;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複述別人的台詞,連語氣都帶著刻意的模仿;
最讓瑞薩心痛的是,自從那晚他凶她之後,她再也沒拿出過畫筆。
月霞的改變來得突然而徹底。
那天之後,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夜間變成了所有人眼中的 “好孩子”。每天早晨,她會用清脆的聲音對媽媽說 “早上好”;餐桌上,她會主動詢問爸爸 “今天工作辛苦嗎”;甚至在學校裏,她也開始舉手回答問題,課間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跳皮筋。
“月霞終於開竅了。” 媽媽在飯桌上欣慰地說,給女兒夾了一塊她最討厭的胡蘿卜。
瑞薩盯著月霞的餐盤,看著她麵不改色地把胡蘿卜放進嘴裏,機械地咀嚼著。他記得上周她還因為討厭胡蘿卜的味道而把整盤菜打翻在地。
“是啊,老師說她在班上進步很大。” 爸爸笑著摸了摸月霞的頭,“這才像個小姑娘的樣子嘛。”
月霞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那笑容像是從教科書上複製下來的,完美得沒有一絲破綻。
隻有瑞薩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當父母轉身去廚房時,月霞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麵無表情地把嘴裏的胡蘿卜吐到紙巾上,然後繼續低頭吃飯,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瑞薩握緊了筷子,喉嚨發緊。這不是改變,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
周末的午後,瑞薩坐在書桌前寫作業,餘光瞥見月霞站在客廳中央。她手裏拿著一個玩偶,正在練習對話。
“媽媽,我今天在學校畫了一幅畫。” 她用甜得發膩的聲音對著空氣說,然後換了個位置,模仿大人的語調,“真棒,能給媽媽看看嗎?”
她反複練習著這幾句話,調整著語調和表情,就像演員在排練劇本。
瑞薩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那晚他到底對她說了什麽?他不過是想讓她像個普通孩子一樣生活,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月霞。” 瑞薩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她渾身一顫,玩偶掉在了地上。轉身時,她臉上已經掛上了那個練習過無數遍的笑容:“哥哥,有什麽事嗎?”
那刻意討好的語氣讓瑞薩胃部一陣絞痛。他走到她麵前蹲下,想摸摸她的頭,她卻條件反射般縮了縮脖子,像是害怕他會打她。
“你… 不用這樣。” 瑞薩艱難地開口,“做你自己就好。”
月霞歪著頭,眼睛裏閃過一絲困惑,隨即又恢複了那種空洞的平靜:“我不明白哥哥在說什麽。”
就在這時,媽媽從臥室走了出來。月霞立刻變臉似的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跑過去抱住媽媽的腿:“媽媽!我在和熊熊玩過家家!”
媽媽笑著彎腰抱起她,卻在月霞看不見的角度對瑞薩露出擔憂的表情。
那天晚飯後,瑞薩聽見父母在廚房小聲交談。
“你有沒有覺得… 月霞有點太刻意了?” 媽媽的聲音充滿疑慮,“今天鄰居小林來玩,月霞說的每句話都像是… 背下來的。”
“我也注意到了。” 爸爸歎了口氣,“她對所有人都太客氣了,客氣得不像個六歲的孩子。”
瑞薩站在走廊的陰影裏,心跳加速。他們終於也發現了。
第二天是周日,父母決定和月霞 “談談”。瑞薩坐在客廳的角落,看著他們溫柔地詢問月霞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 “乖”。
起初月霞隻是搖頭,機械地重複著 “我不知道”。但當媽媽提到 “是不是因為哥哥說了什麽” 時,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
“我… 我看到小美這樣和爸爸媽媽說話…” 月霞的聲音細如蚊呐,“小美的爸爸媽媽總是很開心… 所以我想…”
“所以你在學小美?” 爸爸輕聲問。
月霞點了點頭,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哥哥說… 要我像個正常孩子… 我怕…”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怕哥哥又生氣…”
媽媽的眼圈立刻紅了,她把月霞緊緊摟在懷裏:“傻孩子,你不用這樣的…”
瑞薩看著這一幕,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
那天之後,月霞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不,應該說比原來更糟。她不再模仿任何人,但也不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父母嚐試了各種方法,從耐心溝通到嚴厲訓斥,但月霞就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把所有情感都封鎖在了裏麵。
時間如流水般逝去,月霞上小學了。她的成績很好,但老師總在家長會上委婉地表示 “月霞同學太安靜了”、“不太合群”。父母從最初的焦急到後來的無奈,最後變成了某種程度的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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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她成績好。” 爸爸疲憊地說,“也許…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吧。”
媽媽抹著眼淚點頭:“我們盡力了…”
瑞薩站在門外聽著這些對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不是這樣的。月霞不是天生如此,是他們,是他,把她變成了這樣。
一個偶然的發現徹底改變了瑞薩的認知。
那天放學後,他在校門口等月霞。遠遠地看見她被幾個女生圍住,其中一個高個子女孩正指著她大聲斥責:“你以為你是誰啊?整天擺著一張臭臉!”
瑞薩正準備衝過去,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月霞的反應讓他震驚 —— 她麵無表情地站著,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那些辱罵隻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這不是強裝的鎮定,而是真正的漠不關心。
就在這時,班主任王老師走了過來,嚴厲地批評了那幾個女生。當王老師轉向月霞時,語氣變得溫和:“月霞,她們這樣欺負你多久了?為什麽不告訴老師?”
月霞的回答讓瑞薩如遭雷擊:“沒關係,我不在乎。”
她說的是實話。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徹底地對他人的評價無動於衷。
但那天晚上發生的一件事,推翻了瑞薩所有的認知。
月霞不小心打翻了牛奶,白色的液體在桌布上迅速蔓延。媽媽提高了些許聲音:“怎麽這麽不小心,我說過要小心的對吧。”
月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機械地拿起抹布開始擦拭。
瑞薩下意識地皺眉:“月霞…”
僅僅這兩個字,她的動作突然僵住了。瑞薩驚訝地發現她的手指在微微發抖,嘴唇失去了血色。
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 她不在乎別人的責罵,唯獨害怕他的批評。
這個認知讓瑞薩既震驚又心痛。他走到她身邊,輕輕拿過她手中的抹布:“沒關係,哥哥來收拾。”
月霞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他許久未見的情緒波動。那晚睡前,他站在她房門外,聽見裏麵傳來細微的抽泣聲。
從那天起,瑞薩徹底改變了。他不再試圖 “矯正” 她,不再對她的異常表現皺眉。當她一整天不說話時,他會安靜地陪在她身邊;當她突然對某件事表現出興趣時,他會全力支持。
慢慢地,他注意到一些微妙的變化。
月霞開始偶爾主動和他分享學校的事,雖然話不多,但眼神不再那麽空洞。
她甚至重新拿起了畫筆,雖然畫風依然陰鬱,但至少她願意表達了。
父母注意到了這種變化,驚訝地問他做了什麽。
“沒什麽。” 瑞薩看著正在陽台上畫畫的月霞,輕聲說,“我隻是接受了她本來的樣子。”
那天晚上,月霞罕見地敲了他的房門。
她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幅畫,上麵是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手牽手的簡單線條。
“給… 哥哥。” 她把畫塞到他手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瑞薩接過畫,發現背麵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 “對不起” 和 “謝謝”。
他的視線模糊了,看著歪斜但鏗鏘有力的字,再也舍不得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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