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普羅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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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天,林瑞薩決定去死。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又理所當然。
    當熱水再次從頭頂噴湧而下時,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急切地汲取溫暖,而是躺在平台中央,任由水流漫過口鼻。
    "終於想通了?"序者的聲音裏帶著勝利的喜悅,"早該如此。死亡是唯一的解脫。"
    林瑞薩閉上眼睛。
    恍惚間,他看見月霞站在防空洞的廢墟裏,銀發上沾滿灰塵,金色的瞳孔卻亮得驚人。
    她懷裏抱著那個熊貓玩偶,左耳的縫合線已經綻開,露出裏麵發黃的棉絮。
    "團團找到你了。"她笑著說,聲音和七年前一模一樣,"我們回家吧?"
    多美好的幻覺啊。
    林瑞薩忍不住微笑,卻嗆了滿肺的熱水。
    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來,意識開始模糊。
    抑製環的警報聲越來越遠,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冰。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拽出水麵。
    林瑞薩劇烈咳嗽著,看到典獄長那張凍瘡縱橫的臉。
    男人身後站著個穿白大褂的身影,金發在幽藍的燈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真令人失望。"阿波羅俯身檢查抑製環的數據,"我還以為你能堅持更久。"
    林瑞薩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撲上去掐住那纖細的脖頸,但凍僵的身體隻能微微抽搐。
    阿波羅似乎被他的反應逗樂了。
    "小蝴蝶最近很活躍呢。"
    "她以為你死了。"阿波羅的聲音輕柔如情人的低語,"正滿世界追殺我的分身,沒辦法,雖然打不過我,但作為父親,還是有理由讓她好好靜靜,所以我過來找你避嫌了。"
    林瑞薩的抑製環突然全部變紅,囚室的溫度驟降。
    阿波羅驚訝地後退半步,看著平台上凝結的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
    "有意思。"他撫摸著下巴,"極寒環境反而加速了融合?"
    典獄長不安地調整著溫度控製器:"長官,再降溫可能會——"
    "保持現狀。"阿波羅打斷他,金發下的眼睛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我要記錄完整的數據。"
    當兩人的腳步聲消失在垂直通道後,林瑞薩發現自己能動了。不是肉體上的移動——他的身體依然凍在冰層裏——而是意識層麵的"流動"。仿佛靈魂脫離了軀殼,漂浮在囚室上方,俯瞰著被冰封的自己。
    序者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現在你明白了?死亡也擺脫不了我。"
    林瑞薩看著自己結冰的睫毛,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序者從來就不是外來者。它是被壓抑的愧疚,是被否認的回憶,是這些天來每個深夜糾纏他
    冰層下的嘴唇微微顫動,呼出最後一縷白霧:
    "那就......一起去死吧。"
    平台上的冰突然暴漲,瞬間填滿整個囚室。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林瑞薩看到月霞的幻影站在冰層裏,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極光透過五十米厚的冰層,在她銀發上投下綠色的光暈。
    黑暗中出現一抹藍。
    那光芒起初如針尖般微小,卻在視網膜上頑固地擴散,最終撕開沉重的眼瞼。林瑞薩的瞳孔劇烈收縮,刺眼的白光中浮現出模糊的網格狀天花板。
    "生命體征穩定,解凍程序完成。"
    機械女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帶著實驗室特有的冰冷質感。
    林瑞薩想抬手遮擋光線,卻發現自己的雙臂被某種透明材質束縛在醫療艙兩側。
    更令人不安的是,原先的抑製手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從肩膀延伸到手腕的金屬臂環,表麵流動著幽藍的微光。
    "這是......哪裏?"
    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像是聲帶被砂紙摩擦過。
    喉嚨深處泛起鐵鏽味,提醒著西伯利亞冰層留下的創傷。
    醫療艙的艙蓋無聲滑開,冷空氣湧進來親吻他裸露的皮膚。
    林瑞薩這才發現自己隻穿著單薄的白色病號服,胸口貼著十幾個監測電極。
    更奇怪的是,皮膚上沒有任何凍傷痕跡——那些在極寒中皸裂的傷口仿佛從未存在過。
    "監獄的醫療室?"他喃喃自語,卻又立刻否定這個猜測。
    監獄不可能有如此先進的設備,光是這個醫療艙就比整個西伯利亞基地的造價還高。這是李博士告訴我的。
    艙壁上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顯示出一串跳動的數據流。
    在密密麻麻的數值中間,有個小小的火焰標誌,下麵寫著"普羅米修斯計劃"。
    林瑞薩的呼吸驟然急促。
    普羅米修斯。
    據說是阿波羅親自命名的研究項目,目的是製造能夠對抗序者的超級戰士。
    "有人把我從監獄帶出來了?"他掙紮著想要坐起,金屬臂環立刻發出警告的嗡鳴。隨著藍光轉為暗紅,一陣尖銳的刺痛從脊髓直竄後腦。
    "建議實驗體保持靜止。"機械女聲再次響起,"神經接駁尚未完成。"
    實驗體?林瑞薩的胃部抽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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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波羅最後看他的眼神浮現在腦海——那種科學家觀察培養皿中細菌的冷漠目光。
    "不......"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阿波羅不會用"普羅米修斯"來命名自己的項目。"
    這是希臘神話中盜火者的名字,是反抗神明的象征。
    以太陽神自居的阿波羅,絕不會用反叛者的代號。
    正當思緒紛亂時,左臂突然傳來劇痛。
    林瑞薩低頭看去,發現金屬臂環內側伸出無數納米級的細針,正緩緩刺入他的皮膚。
    更可怕的是,這些細針帶著某種熒光綠的液體,在血管中清晰可見地向上蔓延。
    "神經鏈接劑注入中。"機械女聲愉快地宣布,"預計三十秒後完成同步。"
    恐懼如潮水般漫上心頭。
    林瑞薩開始瘋狂掙紮,醫療艙的束縛帶在他的扭動下吱呀作響。
    "停下!立刻停下!"
    回應他的是艙頂突然降下的注射器。
    針頭閃著寒光,精準刺入頸動脈。
    冰涼的液體湧入血管的瞬間,世界天旋地轉。
    "你總是學不乖。"
    序者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是千萬隻螞蟻在顱骨內爬行。
    林瑞薩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純白空間裏,腳下是不斷變換形狀的幾何圖形。
    遠處懸浮著無數全息屏幕,每個屏幕都播放著不同的記憶片段。
    這是他的意識空間,但已經被序者侵蝕得麵目全非。
    "看看他們對你做了什麽。"序者的身影從虛空中浮現,這次竟幻化成月霞的模樣。
    銀發少女歪著頭,金色瞳孔裏跳動著惡意的火焰,"普羅米修斯計劃——多諷刺啊,他們想用火殺死火。"
    林瑞薩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別用她的樣子。"他聲音低沉,"你不配。"
    "我不配?"序者大笑,聲音突然變成阿波羅那種金屬質感的聲調,"那誰配??"
    記憶切換到同一個畫麵:七年前的梅州隔離牆內,防空洞在藍光中崩塌的慢鏡頭。
    月霞的身影被鋼筋水泥吞沒,最後定格在她伸向鏡頭的右手。
    林瑞薩的膝蓋重重砸在意識空間的地麵上。
    這個細節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連彼岸花的心理評估師都不知道。
    "想起來了嗎?"序者湊到他耳邊低語,呼出的氣息帶著腐臭味,"那道隔離光幕會分解所有有機物質。你的小月霞在0.3秒內就汽化了,連痛覺神經都來不及反應。"
    全息畫麵突然切換。
    這次是某個實驗室的監控視角:阿波羅站在培養艙前,艙內漂浮著與月霞一模一樣的軀體。
    不同的是,這個"月霞"的皮膚下流動著藍色熒光,胸口嵌著枚晶體核心。
    "但阿波羅保留了她的神經圖譜。"序者用月霞的臉露出殘忍的微笑,"用熵濁技術重塑了這具完美的傀儡。知道為什麽會有淚痣嗎?因為那是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臉上唯一沒被灰塵遮蓋的特征。"
    林瑞薩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意識空間開始劇烈震蕩,遠處的全息屏幕一個接一個爆裂。
    序者似乎很享受他的痛苦,身影在月霞和阿波羅之間不斷切換。
    "憤怒嗎?"它用阿波羅的聲音問道,"那就接受我。我們可以一起撕開那個偽神的喉嚨,讓他嚐嚐——"
    一道銀光突然劈開純白空間。
    序者的幻象如玻璃般碎裂。
    林瑞薩驚愕地抬頭,看到意識空間的穹頂出現裂縫,某種外來的能量正源源不斷湧入。
    那感覺就像酷暑中飲下冰水,混沌的思緒瞬間清明。
    記憶全部熄滅,隻剩最後一塊懸浮在中央。
    畫麵裏,月霞和白夜背靠背站在燃燒的城市中,一個手持鐮刀,一個揮舞雙刃。
    她們麵對的敵人赫然是放大版的阿波羅,他飄浮在半空,身後展開六片光翼。
    "這是......實時影像?"林瑞薩掙紮著站起來,伸手觸碰屏幕。指尖穿過的瞬間,他聽到了月霞的聲音:
    "哥哥還活著!我能感覺到!"
    她的鐮刀劃出藍色光弧,將撲來的熵濁獸一分為二。白夜一個空翻落在她身側,銀發在火光中如旗幟飛揚:
    "那就殺穿阿波羅的老巢!"
    畫麵戛然而止。
    序者的尖嘯在空間內回蕩,碎裂的幻象重新聚合。
    這次它恢複了最初的形態——半透明的能量體,內部流淌著星河般的紫色光流。
    而瑞薩對序者的手段習以為常,不會輕易相信他給的畫麵,麵色毫無波瀾。
    “看起來我得打消用記憶影響你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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