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的第一個感覺是冷。
    林瑞薩劇烈顫抖著睜開眼睛，發現醫療艙內充滿了淡藍色液體。
    他本能地屏住呼吸，卻發現液體可以直接被肺部吸收，帶著薄荷味的氧氣源源不斷注入血液。
    艙蓋外站著個人影。
    透過波動的水體，林瑞薩隻能辨認出那是個穿黑披風的女性，正低頭操作某種全息控製台。
    她的湛藍雙眸正觀察數據麵板。
    "熵濁穩定值89，超出預期值。"她對著空氣說話，聲音經過液體傳導變得沉悶，"建議進行第二階段。"
    隨著一陣水流攪動，某種金屬器械伸入艙內。
    林瑞薩想要躲避，但身體仍處於麻痹狀態。
    器械前端展開六個機械臂，分別對準他的太陽穴、頸側和手腕。
    劇痛來得突然而猛烈。
    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釺捅進大腦，在腦漿裏攪拌。
    林瑞薩在液體中無聲地慘叫，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浮現出金色紋路。
    序者的笑聲在顱骨內響起："看啊，他們在給我們送禮呢。"
    金色紋路突然爆發出強光。
    林瑞薩感到某種外來意識順著紋路湧入，與序者激烈碰撞。
    兩股力量在他的神經係統中廝殺，每一根末梢神經都成了戰場。
    液體開始急速排出醫療艙。
    當最後一滴藍液被抽離時，束縛帶同時鬆開。
    林瑞薩癱軟地滑落在艙底，咳出幾口帶著熒光物質的液體。
    "歡迎回來，睡美人。"
    女研究員蹲在艙邊，她的黑色風衣下穿著黑色戰術服，腰間別著把造型怪異的手槍。
    "你......是誰？"林瑞薩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
    女研究員沒有直接回答。
    瑞薩觀察她的特征，穿黑色風衣的高挑女性，銀灰色長發紮成馬尾。
    似乎對這個人有點印象，但又不知從何處想起。
    “沒想到有朝一日維星大學也會出現序者學生...”
    “...”
    “你體內的兩枚核心已經被我們壓製住，往後的日子，你將會在這裏進行訓練，當然，這個地方不止你一個人，你不用擔心寂寞，我期待你的向往未來。”
    “...這個人怎麽這麽無恥！”序者不悅的語氣在腦海響徹。
    “對了，臂膀那個裝置能很大程度抑製你的熵濁，當然，你還是可以使用其十分之一的熵濁能。”
    “...”
    “噢，看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廣州維星熵濁技術大學的一位博士，今年二十四歲，名為莫雨。”
    “...”
    “不說話沒關係，我能接受的。”
    “...”
    "呼吸放慢，你的肺需要適應。"女研究員——現在他知道了她叫莫雨博士——遞來一條毛巾，"擦一擦，然後我帶你去宿舍。"
    林瑞薩的手指緊緊攥著毛巾，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醫療艙的金屬壁倒映出他蒼白的臉，那雙眼睛裏沉澱著太多無法言說的黑暗。
    "宿舍？"他的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像是繃到極限的弦，"就像阿波羅研究所的"宿舍"一樣？"
    莫雨正在整理數據麵板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她轉過身，風衣下擺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腰間的槍械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她直視著林瑞薩的眼睛，那雙湛藍的眸子像深海般難以看透，"但這裏不是研究所。"
    林瑞薩突然笑了，笑聲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每個地方都這麽說。"他抬起手臂，展示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金色紋路，"然後就會往我身體裏注射各種東西，安裝各種裝置。"
    醫療艙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冰冷的實驗台，刺入脊椎的針管，還有妹妹被阿波羅弄傷..。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味，仿佛那些痛苦的記憶已經滲入骨髓。
    "你們都一樣。"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先是承諾，然後是實驗，最後是..."
    "林瑞薩。"
    莫雨突然打斷他，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波動。
    她向前邁了一步，皮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看著我。"
    當林瑞薩下意識抬頭時，他愣住了。
    莫雨的表情不再是那種研究者的冷靜，而是帶著某種他很久沒見過的...溫度。
    "我不否認我們需要研究熵濁核心。"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但我不會用謊言來換取你的配合。"
    實驗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通風係統運作的嗡嗡聲變得格外明顯。
    林瑞薩感到手臂上的裝置傳來一陣刺痛，那是被抑製的核心在掙紮。
    "你知道嗎..."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幾天.......不......幾周前，我才剛和妹妹團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毛巾邊緣，"每次都是這樣，每次我以為終於..."
    話語突然哽在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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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瑞薩猛地別過臉去，但顫抖的肩膀出賣了他。
    這段時間積累的疲憊、憤怒和恐懼在這一刻決堤，像暴風雨中終於崩潰的堤壩。
    然後他感到一雙手臂環住了自己。
    莫雨的動作沒有任何猶豫，就像她操作實驗設備時一樣精準直接。
    黑色風衣的麵料貼著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電子元件和薄荷的氣息。
    "呼吸。"她說，聲音近在耳畔，"慢慢呼吸。"
    林瑞薩僵住了。人類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如此真實，與他記憶中那些戴著橡膠手套的觸碰截然不同。他的手指懸在半空，最終緩緩落下，抓住了莫雨的衣角。
    "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麽。"莫雨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刻意的溫柔，卻莫名讓人安心，"但在這裏，至少在我負責的區域，沒有人會傷害你。"
    實驗室的燈光自動調暗了。
    監控設備的指示燈在角落裏規律地閃爍，像沉默的守望者。
    林瑞薩感覺到莫雨的心跳，穩定而有力，與他紊亂的呼吸形成鮮明對比。
    "為什麽..."他的聲音悶在衣料裏，"為什麽是我？為什麽總是我？"
    莫雨稍稍鬆開懷抱，但沒有完全放開。
    她的目光落在林瑞薩手臂的裝置上，那裏有細小的藍色流光在紋路間遊走。
    "因為你能承受兩枚核心。"她的回答出人意料地誠實，"這很罕見，也很...痛苦。"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但痛苦不該被浪費。它可以變成力量。"
    林瑞薩抬起頭，在這麽近的距離，他第一次注意到莫雨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這個看似完美的研究者，原來也會疲憊。
    "你的妹妹，"莫雨突然說，"我們會想辦法。"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某個緊鎖的閘門。
    林瑞薩感到眼眶發熱，但他沒有移開視線。"你保證？"
    "我保證會盡力。"莫雨糾正道，她的誠實近乎殘酷，卻又莫名讓人信任，"現在，能站起來嗎？宿舍裏有熱可可。"
    林瑞薩深吸一口氣，薄荷味的空氣充滿肺部。
    他嚐試著站起來，雙腿還有些發軟，但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當他邁出醫療艙時，金屬地板傳來的涼意讓他意識到自己還赤著腳。
    莫雨似乎注意到了，從旁邊的儲物櫃取出一雙拖鞋。"臨時準備的，可能不太合腳。"
    林瑞薩盯著那雙印著卡通圖案的拖鞋，突然覺得有些荒謬。
    在經曆了那麽多之後，居然會有人在意他是否穿鞋。
    他穿上拖鞋，柔軟的觸感讓他想起避難所裏破舊但幹燥的毯子。
    "走吧。"莫雨走向實驗室的自動門，風衣下擺在空氣中劃出流暢的線條，"路上我會告訴你這裏的規則。"
    當自動門滑開時，走廊的燈光像流水般傾瀉而入。
    林瑞薩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猶豫了一秒，然後邁出了第一步。
    在他身後，醫療艙的監控屏幕上，熵濁穩定值的數字悄然跳到了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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