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靈鳴的目光在房間內緩緩掃過，如同冰冷的探針。
    最終定格在床角那個裹著被子、抖如秋葉的“繭”上——那是被恐懼徹底吞噬的玉鈺。
    她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對過往被欺騙利用的殘餘冷意，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眼前這極致恐懼所引發的、近乎荒誕的驚愕。
    她微微側過頭，視線投向身旁的白發少女。
    夢璃幽的神情平靜得近乎漠然，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中沒有絲毫波瀾。
    仿佛玉鈺這撕心裂肺的崩潰反應，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如同劇本上早已寫好的下一幕。
    古靈鳴微微傾身，靠近夢璃幽，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混合著困惑與一絲不忍的探尋。
    “小璃幽”她輕聲問道，目光再次掃過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你上次到底對她做了什麽？把她嚇成這副樣子？”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恐懼，而是刻入骨髓、摧毀意誌的創傷性應激反應。
    玉鈺的每一絲顫抖，每一聲破碎的哭喊，都在無聲地控訴著曾經降臨在她身上的、非人的恐怖。
    夢璃幽的視線依舊平靜地落在玉鈺身上。
    她甚至沒有轉頭看古靈鳴，隻是用同樣平靜無波的語調，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實驗參數。
    “還行吧。”
    她輕描淡寫地吐出三個字，仿佛那足以讓一個活了漫長歲月、經曆過無數風浪的“樂子人”係統徹底崩潰的“教訓”，隻是一次尋常的管教。
    “不過，”
    她話鋒微轉，指尖隨意地抬了抬，指向自己白皙的脖頸。
    “當時她犯了錯，感官閾值被調整了。尤其是痛覺神經的敏感度。”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個場景。
    “是越來越高的，最終大概，放大了幾十倍吧。
    所以，她感受到的‘痛’，比實際施加的強度，要‘鮮明’很多。”
    古靈鳴聞言，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幾十倍的痛覺敏感度……她無法想象那是一種怎樣地獄般的體驗。
    難怪玉鈺看到夢璃幽，會如同見到索命的死神。
    她沉默地點了點頭，理解了這份恐懼的根源。
    深吸一口氣，古靈鳴努力壓下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那是對玉鈺過往欺騙的餘怒，是對其此刻慘狀的些許憐憫。
    她緩步走到床邊，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對著那個隻露出一雙驚恐眼睛的“繭”說道。
    “冷靜點。聽我說，她”古靈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夢璃幽，“今天來這裏，不是為了再把你打成那樣的。別怕。”
    然而，她的安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玉鈺那雙從被子縫隙裏露出的、布滿血絲的眼睛，根本沒有聚焦在古靈鳴身上。
    她的全部心神，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鎖定在古靈鳴身後——
    鎖定在那個手持冰冷鎖鏈、如同掌控生死的女王般的白發身影上！
    她的視線甚至穿透了古靈鳴的身體，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仿佛那裏是她唯一可能的逃生通道。
    古靈鳴的話語，對她而言隻是遙遠模糊的背景噪音，根本無法穿透那層由極致恐懼構築的厚重壁壘。
    古靈鳴看著玉鈺那完全無視自己、隻剩下純粹恐懼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
    她無奈地再次轉向夢璃幽，剛想開口請求她暫時離開，給玉鈺一個喘息的空間，或許能讓自己嚐試溝通——
    夢璃幽的動作比她的話語更快。
    隻見夢璃幽握著鎖鏈的右手紋絲不動，左手卻極其隨意地抬起，指尖在空中極其輕微地一劃。
    沒有炫目的光芒，沒有劇烈的空間波動，隻有一股極其隱晦的空間之力瞬間彌漫開來。
    下一秒！
    蜷縮在床角、裹成球的玉鈺，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硬生生從被窩裏扯了出來！
    她連驚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就已經憑空消失，又瞬間出現在夢璃幽身前。
    夢璃幽的左手，如同鐵鉗般，精準而穩定地扣住了玉鈺的後脖頸！
    冰冷！強大！無可抗拒的掌控感！
    玉鈺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夢璃幽指尖那熟悉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微涼觸感緊貼著自己最脆弱的頸骨！
    “嗚——！！！”
    一聲撕心裂肺、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淒厲哭嚎瞬間爆發！
    玉鈺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僥幸、所有的強撐都在這一抓之下徹底粉碎！
    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順著她慘白的臉頰瘋狂滾落，大顆大顆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她像一隻被捏住了脖頸的雛鳥，身體僵直，連掙紮的勇氣都喪失殆盡，隻剩下本能的、歇斯底裏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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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嗚放放過我求求你了別別再打我了”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混合著劇烈的抽噎和恐懼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血沫。
    “我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做壞事了嗚嗚嗚我發誓我什麽都聽你的”
    她語無倫次地求饒著，巨大的恐懼甚至讓她控製不住生理反應，用力地吸了一下堵塞的鼻涕，整個人狼狽到了極點，也脆弱到了極點。
    夢璃幽靜靜地看著她崩潰的哭相，聽著她破碎的求饒，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片刻後，她扣住後頸的手一鬆。
    失去了支撐的玉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布偶，瞬間癱軟在地板上。
    她甚至無法維持坐姿，幾乎是趴伏在地，雙手死死捂住臉。
    瘦削的肩膀因為劇烈的哭泣而猛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到極致、卻又無法控製的、如同幼獸哀鳴般的痛哭。
    那哭聲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虛脫、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對未來無望的絕望。
    地板很快被她的淚水濡濕了一小片。
    夢璃幽沒有理會地上痛哭的玉鈺，隻是將目光投向古靈鳴，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清晰地傳達了一個信息交給我。
    隨後，夢璃幽才緩緩地、在玉鈺麵前蹲了下來。
    她並沒有俯視，而是讓自己的視線與癱倒在地、狼狽不堪的玉鈺保持在了同一水平線上。
    這個動作本身，就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平等的姿態，與她手中那根依舊連接著璃夢的冰冷鎖鏈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玉鈺壓抑的哭聲，直接傳入她混亂的意識深處
    “知道嗎？”
    夢璃幽的聲音平靜得像凍結的湖麵。
    “知道我為什麽，要那樣‘打’你嗎？”
    她刻意用了“打”這個字眼，而非更委婉的“懲罰”或“教訓”，讓這個詞如同重錘般砸在玉鈺的心上。
    玉鈺的哭聲猛地一滯，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從捂住臉的指縫間，驚恐萬分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雙紅瞳。
    那裏麵沒有憤怒，沒有殺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窒息的平靜。
    她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連哭泣都忘了，隻剩下本能的恐懼。
    她用力地、拚命地點頭，幅度大得幾乎要把脖子點斷，喉嚨裏發出“呃呃”的、不成調的哽咽聲。
    她知道！她太知道了！欺騙他人、視人命如草芥每一條都足夠讓她死上無數次！
    夢璃幽對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紅瞳深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如同冰層下暗流的光芒。
    她繼續用那平靜到可怕的語調問道。
    “那麽，你想永遠擺脫這種‘打’嗎？想再也不需要感受那種‘鮮明’的痛楚嗎？”
    她的話語如同魔鬼的低語，精準地刺中了玉鈺心中最深的渴望——逃離痛苦，逃離這個掌控著她生死的惡魔！
    玉鈺的呼吸瞬間屏住，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猛地睜大，裏麵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求生光芒！
    她甚至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哭泣，隻是死死地盯著夢璃幽，用盡全身力氣，更加瘋狂地點頭！點頭！再點頭！仿佛要將頭顱都點下來獻給對方，隻求一個解脫的承諾！
    自由？她不敢奢望！她隻求不再承受那種地獄般的痛苦！
    “既然不想，”夢璃幽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力量，“那就隻有一個選擇。”
    她緩緩伸出手，白皙的掌心向上，仿佛在邀請，也仿佛在展示一條唯一的生路
    “贖罪。”
    這個詞如同驚雷，在玉鈺混亂的意識中炸開。
    “向那些因你的貪婪、你的謊言、你的玩弄而受到傷害的人”
    夢璃幽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玉鈺，看向了更遙遠的時空，那些被玉鈺的坑害、甚至可能失去生命或重要之物的人？
    “真心實意地贖罪。用你的行動，去彌補你造成的裂痕，去撫平你帶來的傷痛。”
    玉鈺的眼神從狂喜的求生欲，瞬間又蒙上了一層茫然和更深的絕望。
    贖罪？這談何容易？她犯下的罪孽如同深淵，如何填補？
    然而，夢璃幽接下來的話，卻像一道刺破絕望黑暗的曙光，帶著無法抗拒的誘惑
    “當你真正地、完全地贖清你的罪孽，當你獲得了所有被你傷害之人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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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璃幽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玉鈺的靈魂上。
    “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並完成它。”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看著玉鈺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卻熾熱的希望之火。
    “比方說”夢璃幽的指尖，極其輕微地、意有所指地點了點玉鈺的脖子。
    “將那個‘印記’，徹底解除。放你自由。”
    “自自由？！”
    玉鈺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嘶啞尖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不確定。
    她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身體因為巨大的衝擊而再次劇烈顫抖起來，這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渺茫卻無比誘人的希望。
    “真真的可以不打我還還放我自由？！”
    她死死地盯著夢璃幽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欺騙的痕跡。
    夢璃幽沒有回答她的質疑，隻是用實際行動給出了最有力的證明。
    一張散發著古老羊皮紙氣息、邊緣流淌著淡金色神秘符文的契約卷軸憑空出現在她手中。
    卷軸自動展開，上麵空白一片，卻散發著強大而莊嚴的契約法則之力。
    夢璃幽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著一點璀璨如星辰的魔力光輝。
    她懸腕，落指，動作流暢而優雅，仿佛在書寫命運的篇章。
    指尖劃過羊皮紙卷軸，一行行由魔力構成的文字隨之浮現。
    ＞契約之契·贖罪之途
    ＞ 立契者夢璃幽（約束方）
    ＞ 立契者玉鈺（受贖方）
    ＞ 條款壹受贖方玉鈺，須以真心懺悔為基，以切實行動為刃，向所有因其過往惡行（包括但不限於欺騙、貪婪、惡意交易、間接或直接傷害）而承受痛苦、損失之生靈，進行徹底之贖罪。
    ＞ 條款貳贖罪之衡量，非以受贖方之自認，而須以受害者之真心諒解為唯一準繩。
    須獲得所有可尋得、可溝通之受害者之明確原諒。
    ＞ 條款叁待條款貳所載之“完全諒解”達成，受贖方玉鈺可向約束方夢璃幽提出一項要求。
    要求之性質不得違背基本道義，不得傷害無辜。
    ＞ 條款肆約束方夢璃幽，在條款叁之條件滿足時，必須實現受贖方所提之要求。
    ＞ 條款伍契約以雙方真名及本源印記為證，法則為憑，天地共鑒。
    違約者，靈魂將受契約法則之永世追索與懲戒。
    ＞ 立契於此
    ＞ 約束方夢璃幽
    ＞ 受贖方
    隨著她指尖落下最後一個字符，夢璃幽的名字深深烙在了“約束方”的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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