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嚨裏的灼燒感還沒退，小芸的手卻突然攥緊我手腕。
    她的手指暖得反常，像團要化的軟糖，可掌心全是冷汗。"郭晨，"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撞進我耳朵，"它們在抖。"
    我順著她視線看過去——那些懸浮的幻影果然在震顫。
    穿紅裙的小女孩原本凝固的表情裂開道縫，眼尾的血漬往下淌；被鐵鏈鎖著的少年喉結動了動，嘴型從無聲的"走"變成了"救"。
    最前排那個渾身是血的老教師突然轉向我，布滿血絲的眼珠劇烈轉動，像是在拚命傳遞什麽信息。
    "詛咒靈在抽離能量，幻影的錨點不穩了。"湛瑤的聲音從手機裏鑽出來，她應該正盯著電腦屏幕，我能聽見鍵盤狂敲的聲音，"但這些幻影不是純能量體，它們...在主動對抗控製。"
    孫醫生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
    他的白大褂沾著灰，鏡片裂了道縫，卻還保持著心理醫生特有的沉穩："郭晨，你記得上次我給你做的創傷測試嗎？
    這些幻影的麵部肌肉走向——"他推了推眼鏡，指尖虛點穿紅裙的小女孩，"和你檔案裏提到的，初中溺水的堂妹相似度78。
    林宇那邊那個被鐵鏈鎖的，像他說的高中霸淩者。"
    我後頸的汗毛豎起來。
    上周孫醫生說要給我們做團體心理疏導，原來早有察覺。
    林宇猛地轉頭，八卦盤在褲兜裏撞出聲響："那老教師...是我大三掛科時找的輔導教授。
    他去年得肺癌走的。"
    陳雨的火苗"噗"地矮了一截，火星子濺在紅裙女孩的幻影上。
    那團影子不僅沒散，反而發出類似抽噎的嗚咽。
    小芸突然鬆開我，踉蹌著往前挪了兩步。
    她的透明手指剛碰到幻影的衣角，整片空間的震動就弱了下去——像被按下了減速鍵的過山車。
    "小芸？"我下意識要拽她，卻被孫醫生攔住。
    他的手按在我肩膀上，力度大得發疼："她的能力在覺醒。
    這些幻影裏有被詛咒靈囚禁的亡者意識，小芸能共情，她們需要被聽見。"
    穿紅裙的小女孩突然抓住小芸的手。
    幻影的指尖穿透小芸的皮膚，卻沒帶出血，反而有淡藍色的光從接觸點蔓延開。
    小芸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砸出星星點點的熒光："她說...她們不是來攔路的。
    詛咒靈用痛苦記憶做繩子，把她們捆在這兒當門神。
    隻要我們能幫她們說句話，她們就散開。"
    "說什麽？"林宇把八卦盤攥出了指痕。
    "說"我記得你"。"小芸的聲音突然變高，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
    紅裙女孩的幻影開始變淡，可她身後的老教師幻影卻突然膨脹，臉上的血漬凝成倒三角的符文——那是詛咒靈的標記。
    "小心！"湛瑤在手機裏喊。
    我撲過去把小芸拽進懷裏，老教師幻影的指甲已經戳到她後頸。
    那指甲觸到我後背的瞬間，我聽見骨頭裂開的脆響，不是我的，是幻影的。
    陳雨的火苗不知什麽時候纏上了幻影的胳膊，燒得它發出刺耳的尖叫；林宇的八卦盤砸在它胸口，青銅表麵騰起青煙，卻在接觸點刻下道反光的紋路。
    "它們怕記憶！"孫醫生突然吼。
    他扯開白大褂口袋，摸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我查過校史，紅裙女孩是08年墜樓的初一學生，叫周雨桐，當時她班主任在全校說她"心理素質差"；老教師是教了三十年的張敬遠教授，退休前被誣陷學術造假，死後檔案裏還背著處分——"
    他翻開筆記本的瞬間，周雨桐的幻影徹底散成光點。
    老教師幻影的指甲"哢"地斷了半截，張教授的臉從血汙下浮出來，他渾濁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對著孫醫生露出個極淡的笑。
    "我記得你，張教授。"孫醫生的聲音在抖，"您帶的《古典文獻學》，我選修過。
    您說過"學問是活人給死人的信"。"
    幻影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像老風箱抽幹了最後一口氣。
    它消散時，我看見其他幻影的眼睛都亮了。
    被鐵鏈鎖的少年幻影突然轉向林宇，他手腕上的鐵鏈"嘩啦"落地——那是林宇高中時被鎖在器材室的記憶，他說過那天暴雨，鎖他的人沒帶鑰匙。
    "我記得。"林宇喉結動了動，"高三那年校運會上，是你把我從器材室救出來的。
    你當時...校服都被雨水泡透了。"
    鐵鏈幻影"當啷"墜地，少年幻影對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消散前嘴型是"謝謝"。
    陳雨的火苗突然變成了暖黃色，她對著渾身是血的幻影挑挑眉："我記得你，食堂阿姨。
    去年冬天我發燒，你偷偷給我煮了薑茶，說"小姑娘別學那些小年輕要風度不要溫度"。"
    那團幻影的血漬開始剝落，露出係著藍圍裙的慈祥麵孔，她朝陳雨揮了揮手，化作一群蝴蝶飛走了。
    小芸還在哭，但她的眼淚不再是燙的，反而帶著涼絲絲的青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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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仰起臉，對著最後幾個幻影輕輕說："我記得你們，每一個。"
    所有幻影在同一時間消散。
    空間裏的紅光退得幹幹淨淨，連詛咒靈的笑聲都弱了下去。
    鐵門還在那裏，隻是鏽跡淡了些，門把手上掛著串銅鑰匙——剛才被幻影擋住了。
    "走。"我擦了擦小芸臉上的淚，撿起那串鑰匙。
    鑰匙上刻著"人防3"，和舊校區防空洞的編號吻合。
    林宇把八卦盤收進懷裏，陳雨的火苗重新變成橙紅色，像團小太陽；孫醫生合上筆記本，朝我點了點頭，白大褂口袋裏露出半截校史資料的邊角。
    鐵門"吱呀"推開的瞬間，黴味混著潮濕的土腥氣湧出來。
    裏麵很黑，但能看見台階往下延伸，牆上有暗紅的水痕，像被稀釋的血。
    最下麵那級台階上，刻著個巨大的符文——和之前石頭上碎裂的那個一模一樣，隻是更亮，亮得刺眼。
    "等等。"湛瑤突然喊。
    她的聲音終於沒了電流雜音，"我黑進了學校基建處係統，舊校區防空洞的結構圖顯示...最底層沒有門。"
    我順著台階往下看。
    在符文正上方，不知什麽時候多出道石門。
    石門足有兩人高，表麵的青石板爬滿暗紋，那些紋路不是刻上去的，更像...血管。
    它們隨著我的心跳在蠕動，每動一下，空氣裏就多出股鐵鏽味。
    小芸突然拽了拽我袖子。
    她的手指不再透明，卻涼得像剛從冰水裏撈出來："郭晨，石門上的紋路...和剛才幻影眼睛裏的光，顏色一樣。"
    詛咒靈的笑聲又響了，這次像是從石門後麵傳來的，帶著回音："歡迎...來到真正的地獄。"
    我握緊鑰匙，能感覺到金屬邊緣硌進掌心。
    台階下的石門突然發出嗡鳴，那些血管狀的紋路開始凝聚，在門中央形成張模糊的人臉——是之前所有幻影的臉疊在一起的，它的嘴裂開，說出的話混著所有人的聲音："進去，或者永遠留在這裏。"
    林宇的八卦盤在褲兜裏發燙，陳雨的火苗燒得更旺了，孫醫生的手指抵在太陽穴上，像是在壓製頭痛。
    小芸往我身後縮了縮，卻沒鬆開我的手。
    我望著那道石門，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所有雜音。
    鑰匙在掌心裏轉了個圈，金屬碰撞的脆響撞在石壁上，反彈回來，像某種倒計時。
    門後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混著若有若無的嗚咽。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是很多人在同時說話，說的都是同一句話："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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