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臨，春意樓褪漆的朱欄上爬滿夕顏花。
    老鴇撚著煙杆斜倚門框，她看著穿著華麗貴氣的二人和她這方小店屬實是不搭配。
    得知二人來意，老鴇鬢邊絹花被風掀起半片金箔，“二位貴人來得還真是不巧呢，翠珠那丫頭已經不在我這個小廟了，若要尋翠珠，須得去醉歡閣討人。”
    她伸出三根纏著絲帕的手指晃了晃，“不得不說醉歡閣是大場子，人家那位媽媽甩出三百兩雪花銀，連人帶琵琶匣子都裝走了。”
    拿了錢，那他們春意樓自然就放人了。
    也是，他們春意樓這樣的小地方接待的都是些下等貨色，也著實是委屈了翠珠這麽好的。
    簷角銅鈴突然無風自動，老鴇用帕子半掩著她的臉，“兩位貴客若是打算今日到醉歡閣的話，還請趁早，聽聞醉歡閣今夜有貴客包場，說是要拍什麽稀世珍玩......”
    陸聽晚沈青崖聽完老鴇的話啟程出發。
    馬車剛拐進醉歡閣所在的四方玄武大街，笙簫聲便混著脂粉氣撲麵而來。
    那老鴇說得沒錯，春意樓和醉歡閣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醉歡閣，九重鎏金樓閣懸著“天上瓊台“匾額，十六名佩刀的打手分立玉階兩側。龜公捧著鎏金托盤疾步穿過回廊，盤中紅綢下隱約顯出拍品成色。
    陸聽晚剛踏入醉歡閣隻覺二樓有一抹身影和這裏其他的身影不同，那身影似乎還有些熟悉。
    隻不過一瞬，那身影就已從她的視線內消失。
    陸聽晚循著琵琶聲穿過鎏金回廊，按照醉歡閣媽媽和龜奴的指引，最終在堆滿妝奩的偏廂找到翠珠。
    隻見翠珠正將一柄斷弦琵琶收進紫檀木匣，見到來人時驚得撞翻案上螺鈿盒，滾出幾顆褪色的相思豆。
    陸聽晚俯身拾起滾落腳邊的相思豆，褪色的殷紅在鎏金燭台下洇開陳年血跡般的暗斑。她將豆粒輕輕擱回螺鈿盒，紫檀匣裏的斷弦琵琶卻突然震顫著發出嗡鳴。
    “官爺，奴家今日不接客。”
    男裝的陸聽晚也是俊美非凡，翠珠的臉上不自覺染上幾分紅霞。
    陸聽晚不語，坐在翠珠身側，“我們今日來尋你，是為了知道鬱陽郡主的一些事情。”
    “得知過去你們主仆感情不錯，你能有如今的琵琶技藝也是得益於郡主傳授，所以，我們希望接下來的問題你都能如實回答，望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再次聽到郡主的名字，翠珠的眸色染上幾分認真，她抱著懷中的琵琶，鄭重點了點頭。
    “你們想知道些什麽？”翠珠也聽聞郡主的屍體從偏遠縣城被帶回京都的消息，如果可能，她也希望凶手能夠繩之以法。
    “你可知道你們家郡主此前已經懷有身孕了？”陸聽晚也不藏著掖著。
    “你們……”
    翠珠原本以為這是個被帶入棺材的秘密，但紙還是包不住火的。
    翠珠指尖無意識撥過斷弦，琵琶發出暗啞的顫音。
    她望著螺鈿盒裏褪色的相思豆，喉間哽咽聲混著金箔燭台劈啪聲，“都是那年上元夜的事情了，郡主也是酷愛音樂，而闌珊樓開張，他們的東家為眾人撫琴，郡主也曾去往闌珊閣聽曲，一曲過後，如遇知音，郡主曾與東家隔簾論樂過。”
    她突然攥緊衣袖，鎏金燭火在瞳孔裏搖晃成碎金，“我隻見過那東家的側影一麵，他戴著銀絲麵具，身形消瘦。自那夜後郡主便常常到闌珊樓去聽曲，有時帶著我，有時將我遣走，自己獨身前往。”
    窗外忽有夜風卷起珠簾，紫檀匣裏的斷弦竟無風自動。
    “我是知曉郡主有身孕的，可她說讓我裝著不知情的模樣，或能保我一命。我猜郡主腹中的孩子定與闌珊樓背後的主人有分不開的關係。”
    翠珠眼裏情緒飽滿，她是在怪闌珊樓的東家，可她人微言輕，能顧好自己的命就不錯了，她不能為郡主做什麽。
    今晚，夜風微涼。
    玄武大街無人處，沈青崖悄悄拉著陸聽晚的小手。
    陸聽晚：“你覺得那翠珠的話可信不？”
    沈青崖搖頭又點頭，他沒有回答反問著，“你可知道玄武大街上的醉歡閣是誰的產業？”
    “嗯？”陸聽晚歪著頭，“你別告訴我這家青樓其實是你開的？”
    沈青崖嘴巴抿成一條線，“這家醉歡閣的幕後老板和闌珊樓的幕後老板其實是一人。”
    醉歡閣的產業很大，他們在京中很有名氣，之前被送往邊境的軍妓有一半都是通過京都的醉歡閣登記造冊的。
    沈青崖也曾有耳聞。
    “闌珊閣表麵是個酒樓，可背地裏卻是收集販賣信息的好去處，不過要入內樓就要有一定的音樂能力，否則不能進入內樓。而內樓又號稱沒有打探不到的消息。”
    陸聽晚緊握著沈青崖的手，看來京都中有很多她並不知道的神秘地方。
    不過，若翠珠的話為真，那鬱陽郡主的孩子應該就是闌珊樓東家的孩子。看來，他們還需探一探闌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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