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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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啊,這簡直就是醫學史上的一場史無前例的巨震,一個完全顛覆認知的神跡!”
他低聲呢喃著,好似對著虛無的空氣傾訴,又仿佛在拚命讓自己的理性去消化眼前這令人難以置信的現實。
“整整十五個年頭啊,漫長得讓人絕望……”
“根據所有既定的醫學準則與龐大的臨床數據,這類損傷早就被判定為不可逆轉的絕症,能維持生命體征、避免情況惡化,已然是上天賜予的莫大恩典。”
“而想要重新掌控自己的雙腿,再次昂首挺立於世……那種可能性,簡直比大海撈針還渺茫,根本就是妄想……可你,江白……”
他霍然抬首,那雙飽含震驚的眼眸如同烈火般緊緊攫住江白,聲線因極致的亢奮而陡然拔高,幾乎嘶啞。
“江白,你、你竟然真的實現了!這簡直就是你以肉身譜寫的一曲生命壯歌,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跡!”
麵對醫生那幾近頂禮膜拜的炙熱眼神,江白隻是微微牽動嘴角,回以一個風輕雲淡的笑容,其中隱約流露著一絲放下重負後的輕鬆。
“醫生,您實在是言重了,這份‘奇跡’的真正創造者,並非是我。”
他的視線緩緩移開,飽含深情的溫柔目光,猶如清風般拂過身側的杜菲菲。
“是菲菲啊,是她始終不曾放棄一絲一毫的可能,是她不遠萬裏、從異國他鄉為我帶來了那束微弱卻寶貴的希望之光。”
“而我,也隻是選擇了去信任那份希望,並且日複一日地咬牙堅持,才終於等來了此刻,屬於我們的黎明。”
聞言,杜菲菲不著痕跡地接過話頭,她的語調波瀾不驚,仿佛在輕描淡寫著一件再尋常不過的日常瑣事。
“嗯,說起來,那是我在攻克一個與此相關的病理學研究項目時,機緣巧合地發現了一種來自國外的創新藥劑,其獨特的分子結構,似乎對這類神經係統損傷具備了潛在的修複能力。”
“因此,我當時隻是抱著一絲‘試試看’的念頭,便讓他成為了我臨床研究的首位‘誌願者’,不曾想,最終的療效竟然遠遠超出了我最理想的設想,這款藥物無疑為同類疾病的治療,開啟了一扇全新的希望之門。”
醫生此時的情緒已然抵達沸點,他望向杜菲菲的目光中,滿溢著對這位同領域頂尖學者無盡的崇敬與讚歎。
“杜醫生!我對您在國際權威刊物上發表的數篇著作早已耳熟能詳,您那深不可測的醫學造詣,在整個業界早已是公認的泰鬥級存在!”
“而您此次開創性的發現,對於數以萬計、如同江白般飽受輪椅束縛的患者而言,無疑是天降的甘霖,是救贖的號角!”
“這份豐功偉績,絕對足以被永載醫學史冊,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普濟蒼生啊!”
然而,麵對這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的溢美之詞。
杜菲菲的臉上卻不著痕跡地劃過一抹難以言說的複雜神色,那種被眾人簇擁的榮耀感,在她心中並未激起多少漣漪。
平心而論,她嘔心瀝血地投入到這個被醫學界視為絕症的科研攻堅中,其最純粹的初始動機,從未是那種濟世救民的宏偉抱負。
她遠沒有外界想象中那般崇高偉大。
在她內心深處,始終如一地隻珍藏著一個微小卻堅定的願望:僅僅是想要拯救江白這一個獨立的生命。
所以,當耳畔充斥著醫生那幾乎將她捧上神壇的讚譽時。
杜菲菲的心頭,反而不受控製地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愧疚。
當然,她也清楚,自己的研究成果能為那些同樣被病痛折磨、深陷無盡絕望的患者帶來一線生機,這本身無疑是件令人感到慰藉的善舉,對此她由衷地感到一絲欣喜。
於是,她強行壓下心頭湧動的複雜念頭,臉上隨即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職業性笑容,她看向醫生,輕聲回應道:“如果我這份微不足道的探索,能夠真正讓其他病患從中獲益,那無疑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然而,必須強調的是,任何一種治療方案都不可避免地存在個體差異性,對此我們務必秉持最嚴謹的態度。”
“眼下,我唯一能夠給出百分之百肯定結論的,僅僅是這套方案在江白身上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神奇療效,至於其他病患,在缺乏更全麵臨床數據支撐的前提下,我實在不敢妄下斷言。”
“嗯,這是當然的,醫學的科學與嚴謹,恰恰體現在這些細節之處。”
醫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隨即,他再次將視線投向江白,目光中卻增添了幾分難以名狀的感慨。
“江白啊,杜菲菲為了你這一個人,竟然能夠如此殫精竭慮、潛心鑽研一個醫學界的世紀難題,耗費了整整這麽多年,這份超越尋常的情誼,是何其的彌足珍貴啊。”
“如今,總算是撥雲見日,終於迎來了這令人瞠目結舌的卓越成果。”
“嗯,是的,這份恩德,我江白此生定當銘記於心,永不或忘。”
江白用力地點著頭,他的眼眶微微泛紅,那份滿溢而出的感激之情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杜菲菲聞言,卻刻意地挑了挑秀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輕鬆語氣說道:
“倘若你當真想表達謝意,那就別淨顧著說這些虛頭巴腦的客套話。”
“你與其在這裏感歎,不如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配合接下來的康複療程,爭取早日徹底擺脫那該死的輪椅,那才是我最期待的‘回報’,也算沒白白浪費我這十幾年來為之絞盡腦汁、耗費的無數腦細胞。”
“沒錯沒錯!我菲菲姐說得簡直太對了!爸爸,你可得給我以光速痊愈,聽見了沒有?”
江兮兮立刻像個活潑的小尾巴,興高采烈地高聲附和著杜菲菲的“號令”,生怕爸爸聽不見似的。
江白被眼前這“一長一幼”兩個活寶左右夾擊,無奈之下,隻能一邊笑著,一邊連連頷首。
“好好好,我向你們保證,一定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康複起來。”
獲得了父親的這句莊重承諾。
江兮兮這才心滿意足地“饒過”了他,她歪了歪小腦袋,那雙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隨即又拋出了一個充滿狡黠的古怪問題:
“哎,對了,爸爸,我來問你個事兒哦,你有沒有偷偷想過,等你真的有一天可以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你最最渴望去做的第一件事情,會是什麽呢?”
“這……”
江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發問搞得怔住了,他翕動了一下嘴唇,卻發現腦海中一片空茫,所有思考都戛然而止。
最終,他隻是緩慢地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我……我不知道。”
坦白講。
那整整十五年的歲月,漫長得簡直如同一個世紀,消磨著一切。
在最初那五年苦不堪言的煎熬中,他確實曾在無數個漆黑的深夜裏,一遍又一遍地勾勒出自己重新站立的畫麵,幻想自己能再次成為一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健全之人。
那時,對於“一旦能夠站起來,最想做些什麽”這個命題,他的腦海裏曾湧現出千百種不同的答案和憧憬。
然而,時移世易。
隨著那點微弱的希望之火,在日複一日的沉重打擊和無休止的失望中被殘酷地澆熄。
他早已習慣了絕望的滋味,也徹底適應了與輪椅相伴的癱瘓日常,甚至連重新“站起來”這個曾經魂牽夢繞的縹緲奢望,都已被他從意識深處徹底刪除。
而今,十五載春秋恍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然而命運卻猝不及防地,向他拋來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訊號,如同震耳欲聾的回聲,明確地告知他——通往希望的大門,從未真正緊閉,他仍然有機會,再次張開雙臂,緊緊擁抱這個闊別已久的世界。
這驟然降臨的巨大驚喜,瞬間讓他陷入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慌亂與不知所措。
因此,他確實無法回答,當他的雙腳真正能夠再度踩踏上堅實的大地之時,他最渴望奔赴的方向,又將是何處,他最想完成的事情,又將是哪一件。
瞧見江白那副茫然無措的神情,江兮兮俏皮地咧嘴一笑,替他直接公布了一個她心中“毋庸置疑”的答案。
“我覺得吧,爸爸,要是您真的能重新站起來,那頭等大事,毋庸置疑,就必須是把我們家菲菲姐給娶回家!”
“您仔細想想看,人家菲菲姐為了您,可是把整整十幾年的大好青春,全都傾注在了那些枯燥乏味的醫學研究裏,您要是不以身相許來報答,這說出去能合乎情理嗎?”
盡管江兮兮的這番話語,字裏行間都充斥著孩子氣的玩笑和十足的起哄意味。
然而,這句童言無忌的話語,卻猶如一枚猝不及防的石子,猛然投入了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麵,瞬間在江白與杜菲菲的心湖中激蕩起層層疊疊的漣漪,使得周遭的空氣,也在刹那間變得微妙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尷尬。
江白的眉宇立刻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瞬間拉下了臉,聲音中帶著一縷不容置喙的嚴厲。
“兮兮,不許你再胡說八道!”
江兮兮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嚴厲嚇得一凜,立刻乖巧地“喔”了一聲,像一隻被拎住後頸的小貓,瞬間蔫了下來,乖乖地閉緊了嘴巴。
杜菲菲則恰到好處地展露了一個溫婉的笑意,巧妙而圓滑地將這個略顯尷尬的敏感話題輕輕帶過,她隨即轉向醫生,語氣平和地說道:
“既然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了,那我們就先行告辭了。”
“嗯,好的,請隨時保持聯絡。”醫生帶著一絲理解的微笑,溫和地頷首示意。
獲得許可後。
杜菲菲便動作嫻熟地推動著江白的輪椅,領著這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離開了這座象征著奇跡的醫院,朝著家的方向緩緩駛去。
回家的車程中,車廂內的氣氛顯得有些低沉,杜菲菲一路上幾乎沒有再主動開口說過話。
江白對此心知肚明,他像照鏡子般清晰地洞察到,是江兮兮那句看似無心的“童言”,不偏不倚地觸碰到了某些深埋心底的敏感弦。
因此,當車子堪堪在自家門前停穩的那一刻,他便毫不遲疑地對江兮兮下達了“命令”:
“兮兮,你先進屋,回自己房間玩會兒電腦,爸爸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菲菲姐姐好好聊聊。”
江兮兮聞言,非但沒有立刻照辦,反而那雙靈動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她鬼鬼祟祟地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問道:
“爸爸,您該不會是……終於想明白了,要趁機跟我菲菲姐正式告白了吧?”
聽聞此言。
江白的眉毛瞬間擰得更緊了,他略微揚起手掌,擺出一副要“教訓”女兒的姿態。
江兮兮見狀不妙,立馬發出一聲浮誇的尖叫,旋即轉身,像一陣疾風般躥進了自己的房間,臨關門前還不忘衝著他做了個滑稽的鬼臉。
目送女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江白這才無奈地轉過臉,衝著杜菲菲露出了一個既苦澀又帶著歉意的笑容。
“你瞧這臭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調皮搗蛋起來能活生生把人氣到半死,你可千萬別把她那些毫無邊際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啊。”
杜菲菲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波瀾不驚的淺淡笑意,仿佛剛才那段尷尬的插曲從未發生過,她輕輕頷首。
“她確實活潑得很,不過……我倒覺得,她這次所言,也並非完全是無稽之談。”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幽深而認真,筆直地望進了江白眼底深處,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那麽,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徹底康複了,你的第一件要事,是不是也應該認真考慮一下,以身相許,然後,把我娶回家呢?”
“畢竟,我最好的年華,所有的青春,可都賭在了你身上,而我,也已經為你守候了漫長的歲月。”
江白聞聽此言,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般,徹底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臉上,此刻隻剩下徹底的錯愕,以及那份無所適從的強烈茫然。
“菲菲,你、你怎麽也跟著兮兮一起胡鬧起來了,說這種話?”
他試圖用這種裝傻充愣的語氣,來巧妙地避開這個他無法麵對的話題。
杜菲菲方才那番言辭,原本字字句句皆發自肺腑,飽含著最真摯的情感,然而,當她看到江白那副如臨大敵般的躲閃姿態時,心頭驟然劃過一縷難以言喻的苦澀。
緊接著,她便熟練而巧妙地用一個淡然的笑容,將那份苦楚完美地掩飾了起來。
“哈,逗你玩兒的啦,瞧把你嚇得那個魂不附體的樣子,放心吧,本姑娘可沒打算讓你‘以身相許’哦。”
聞聽杜菲菲這句故作輕鬆的“玩笑話”。
江白也勉強地牽動嘴角,擠出了一個同樣顯得有些勉強的淡然笑容。
然而,事實上,他如何能聽不出呢?
杜菲菲那番“玩笑”背後,隱藏著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根本無法錯認的真摯與認真,她在用這種方式,向他袒露心扉:她,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嫁給他。
隻是他自己,本能地選擇了退縮與逃避,根本不敢去直麵這個承載著巨大壓力的話題。
而杜菲菲,也同樣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瞬間流露出的退縮之意,所以,她才體貼入微地,將這份沉甸甸的赤誠真心,巧妙地偽裝成了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玩笑。
然而。
他又能如何抉擇呢?
他根本不可能在這一刻,向杜菲菲給出肯定的答複,倘若他真的點頭了,那麽……遠方的熱芭,又該如何自處?
那個同樣傾盡所有青春,在他生命中漫長守候的女人,他又將如何去麵對她?
然而反之,倘若他真的能夠與熱芭重修舊好,破鏡重圓,那麽,他又會覺得,自己對杜菲菲的虧欠,簡直是深重到無以複加,這份如同山嶽般沉重的恩情,更是他窮盡一生也無法償清的巨債。
思及此處。
一個既荒誕又自私的念頭,竟然如同電光火石般,猝不及防地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或許,自己永遠都無法痊愈,永遠被困在輪椅上,對所有相關之人而言,才是最理想的結局。
那樣一來,他便可以永遠不必被推到這個令人心力交瘁的殘酷十字路口,去被迫做出那個足以將他內心徹底撕裂的痛苦抉擇。
然而。
他同樣清楚,這歸根結底,不過是內心深處一份最為軟弱且不切實際的虛妄幻想,根本不可能在現實中得以實現。
更何況,他也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讓杜菲菲與熱芭這兩個如此璀璨奪目的優秀女子,永遠像衛星般,圍繞著自己這顆殘破不堪的“星球”打轉,這種念頭,究竟是何等的荒謬與自私!
簡直是自私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在杜菲菲近乎執拗與偏執的精密籌劃之下,江白在醫院接受了一整套前所未有、極其係統化,且具有高度個體針對性的康複療程。
光陰在各類精密儀器的細微嘀嗒聲,以及康複訓練過程中灑落的淋漓汗水中悄無聲息地流逝著。
僅僅差不多一周的時間,江白的身體狀況便迎來了堪稱“爆炸性”的驚人突破。
他,此刻已然能夠憑借自身的力量,堂堂正正地獨立站立起來了。
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溫柔地潑灑在明亮的VIP病房內,為整個空間鍍上了一層金色的暖意。
江白在女兒江兮兮小心翼翼地輕柔攙扶下,雙腳穩穩地踩在了觸感微涼的地麵上,他就這樣靜靜地佇立在病床前,切身感受著那闊別已久的、大地所賦予的踏實與厚重。
他的臉上,此刻正洋溢著一種幾乎要噴薄而出的、難以自抑的巨大狂喜。
江兮兮的興奮程度甚至超越了江白本人,她雀躍地蹦蹦跳跳,清脆如同銀鈴般的嗓音中,滿載著對未來美好畫麵的無限憧憬。
“爸爸!您簡直太厲害了!我敢肯定,再過不了幾天,您就能徹底擺脫那討厭的拐杖,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路了!”
“等到那時候,您就可以親手送我去國防大學報到了,對不對?”
聽女兒提及“學校”二字。
江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微微低頭,溫聲問道:“對了,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國防大學,那份沉甸甸的錄取通知書,已經寄到咱們家了嗎?”
“暫時還沒有呢,不過掐指一算,估摸著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啦。”江兮兮晃了晃小腦袋,臉上笑容如同陽光般燦爛。
聞言。
江白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一個頗為宏大的計劃,正在他心底悄然醞釀成形。
“好,那等你的金榜題名書一寄到,爸爸就為你操辦一場轟動全城、前所未有的隆重升學宴,我要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江白的女兒,究竟有多麽的優秀和出色!”
“哎呀,爸爸,不用搞得那麽鋪張和誇張吧。”江兮兮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她臉上那藏不住的喜悅早已如同花朵般絢爛綻放。
“怎麽能不用呢?你可是爸爸唯一的掌上明珠啊,考上了國防大學那種頂尖學府,這必須得大張旗鼓地炫耀一番,讓他們統統都嫉妒羨慕去吧!”江白理直氣壯地回應,臉上寫滿了不容置疑的“驕傲”。
“那……那好吧。”江兮兮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她嘴角那抹偷偷咧開的笑容,幾乎快要碰到耳根了,實際上,她內心深處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嘚瑟”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