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的門被撞開時，白夜正用牙齒配合左手調整右臂的固定帶。
    金屬支架發出細微的“哢嗒”聲，剛好被趙小虎的大嗓門蓋過：“白神！你還活著嗎？！”少年手裏揮舞的塑料袋裏，幾個橘子已經擠成了糊狀，橙黃的汁水透過塑料袋滴在醫務室鋥亮的地板上。
    白夜迅速把固定帶塞回軍綠色被子下，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醫務室的消毒水味被突然湧入的人氣衝淡，取而代之的是年輕士兵們身上的汗味和寒風裹挾的冰雪氣息。
    “立正！”李昊的吼聲在走廊炸響，他一手拎著趙小虎的後領，作訓服袖口還沾著麵粉——顯然剛從炊事班監督完病號餐的製作。徐哲站在人群最後，手裏緊攥著一個牛皮紙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作訓服領口還留著幾點暗紅，那是昨晚替白夜處理傷口時蹭上的血跡。
    “排隊！”李昊壓低聲音嗬斥，像趕小雞似的把新兵們往兩邊撥，“一次進兩個，誰敢吵就把《軍事條例》抄十遍！”
    張浩靈活地鑽到最前麵，獻寶似的舉起一個軍用保溫桶：“炊事班特供病號餐，我特意...”瞥見李昊危險的眼神，他立刻改口，“...是班長特批的。”
    王凱從醫務室探出頭，嘴裏叼著的電子體溫計發出“滴”的一聲。他掃視著這群毛頭小子手裏五花八門的慰問品——趙小虎的爛橘子，王強那本卷了邊的《輕武器保養手冊》，甚至李偉都帶了盒潤喉糖。“喲，這是把軍需處搬空了？”
    病床上的白夜已經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子，背後墊著李昊今早硬塞過來的三個軍用枕頭。晨光透過防爆窗的柵欄在少年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雖然固定帶已經重新纏好，但徐哲一眼就看出比軍醫包紮時鬆了兩格——肯定是白夜自己調整的。
    “白神！”趙小虎一個箭步竄到床前，作訓靴踢到了輸液架的金屬底座，發出“咣當”一聲巨響，“聽說你一個人幹翻了一整個狼群？是不是像《野狼特戰隊》裏演的那樣——”
    “砰！”
    李昊的作訓帽帶著風聲精準命中趙小虎的後腦勺：“就一隻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老狼！”他轉頭瞪向白夜，聲音卻突然放輕，“還有你，傷沒好逞什麽能？”
    白夜眨了眨眼，睫毛在眼下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它先動的爪。”
    平淡的陳述讓醫務室驟然安靜。徐哲不自覺地握緊拳頭，腦海裏浮現出那個風雪夜——白夜站在山洞前，高燒到站不穩卻還精準擲出軍刺的模樣。少年被汗水浸濕的黑發貼在額前，呼出的白氣在月光下畫出急促的軌跡...
    “吃水果。”徐哲突然開口，聲音比想象中沙啞。他從紙袋裏掏出幾個蘋果和多功能軍刀，鋒利的刀刃在他指間翻飛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軌跡，金屬冷光在醫務室的白牆上投下流動的光斑。
    王強倒吸一口涼氣：“徐哥你這手法比軍械處的老張還溜！”
    “我妹妹...”徐哲頓了頓，刀尖在蘋果上刻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小時候一生病就鬧著要兔子蘋果。”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去年她走的時候...”
    醫務室陷入短暫的靜默。白夜的目光落在那個逐漸成型的兔子蘋果上，當徐哲故意把兔耳朵削得特別長時，少年唇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臥槽！”趙小虎突然蹦起來，“白神你剛才是不是笑了？！”
    所有目光齊刷刷射向病床。白夜迅速恢複麵無表情，但徐哲分明看見他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在醫務室慘白的燈光下格外明顯。
    李昊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突然重重咳嗽一聲：“全體都有！向後——轉！”他像趕小雞似的揮手，“王凱！帶他們跑障礙去！”
    張浩臨走前鬼鬼祟祟地摸出個小紙包塞給白夜：“炊事班特製魔鬼椒醬，我跟軍醫說是活血化瘀的祖傳秘方...”
    “張浩！”李昊的咆哮震得藥櫃玻璃嗡嗡作響，“障礙訓練加十組！”
    等雜亂的腳步聲遠去，醫務室安靜得能聽見點滴落下的聲音。徐哲站在床尾，發現白夜正盯著自己手裏最後一個蘋果——那是個特別紅的蛇果，在軍隊配發的普通蘋果中顯得格外紮眼。
    “還...還要嗎？”徐哲聲音發緊，刀尖在蘋果表麵無意識地劃著圈。
    白夜搖頭，卻伸出左手接過蘋果。他的指尖冰涼，帶著長期握槍留下的薄繭，輕輕擦過徐哲掌心時像一片雪花落下。
    “謝謝。”白夜說得很輕，“昨晚。”
    徐哲的心髒突然跳得厲害。他想說很多——想說你發著高燒還堅持守夜時我整晚盯著醫務室的監控屏幕，想說你知不知道看見你傷口化膿時我手抖得差點打翻酒精瓶，甚至想質問為什麽明明傷得這麽重還要逞強去接那隻狼...但所有話都堵在喉嚨裏，最後隻擠出一句：“應該的。”
    “咳咳！”李昊故意大聲清嗓子，抱著胳膊橫在兩人中間，作訓服上還沾著廚房的麵粉，“徐哲，訓練時間到了。”
    徐哲張了張嘴，餘光瞥見白夜悄悄把固定帶又鬆了一格。他猶豫片刻，突然從紙袋底層掏出一個軍用保溫杯：“紅棗薑茶...”喉結滾動了一下，“對傷口愈合好。”
    李昊挑眉：“你還會煮這個？”
    “我...我妹妹教的。”徐哲耳根發燙，匆忙往門口退。關門時他聽見李昊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問白夜“還疼不疼”，而少年幾不可聞的應答像羽毛般輕輕落下：“...嗯。”
    走廊拐角，王凱正倚在窗邊啃蘋果，作訓靴上的泥漿在醫務室光潔的地板上留下幾個泥印。
    “擔心壞了？”王凱笑眯眯地勾住他脖子，身上還帶著室外訓練的寒氣。
    徐哲渾身一僵：“沒...”
    “得了吧！”王凱壓低聲音，帶著煙草味的氣息噴在徐哲耳邊，“昨晚我在監控室看得一清二楚，你在醫務室外轉到淩晨兩點十七分。”他壞笑著補充，“還三次試圖扒門縫。”
    徐哲的耳朵瞬間燒了起來。王凱大笑著拍拍他後背：“走！跟哥老實交代，你是怎麽把我們小白菜照顧得——”
    “王凱！”李昊的怒吼從醫務室傳來，伴隨著醫療器械被碰倒的聲響，“滾過來幫忙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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