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徐哲做了一個夢。
    夢境裏的天空呈現出一種不真實的鉛灰色，厚重的雲層壓得很低，仿佛隨時會砸向地麵。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鐵鏽的味道，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槍聲，像是某種不祥的節拍器。
    徐哲發現自己正蹲在一堵殘破的水泥牆後，身上穿著全套作戰裝備，95式步槍沉甸甸地壓在掌心。他的身邊是張浩和趙小虎，兩人臉上塗著迷彩，神情緊繃。
    “目標建築，兩點鍾方向。”一個冷靜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徐哲轉頭，看見白夜半蹲在不遠處的掩體後，右臂完好無損，正用望遠鏡觀察著前方。少年穿著和他們一樣的作戰服，但氣質截然不同——他的眼神像一把出鞘的刀，鋒利而冰冷。
    “收到。”夢裏的徐哲低聲回應，聲音陌生得讓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爆破組準備。”
    夢境突然跳轉。
    他們衝進了一棟廢棄工廠，腳步聲在空曠的廠房裏回蕩。徐哲的視角很奇怪，既像親身經曆，又像在旁觀。他看見“自己”和白夜背靠背前進，槍口掃過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a區清空。”白夜的聲音在夢裏格外清晰，“發現人質。”
    徐哲看見自己快步跟上，和白夜一起踹開一扇鐵門。昏暗的房間裏，幾個平民被綁在椅子上，嘴裏塞著布條。
    “掩護我。”白夜簡短地說，收起步槍向人質走去。
    夢裏的徐哲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身警戒門口。他的心跳平穩，呼吸均勻，完全是一個專業士兵該有的狀態。
    這才是正常的。
    現實中的徐哲在夢裏鬆了口氣。這個夢裏的自己對白夜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隻有戰友間的信任和默契。沒有臉紅心跳，沒有胡思亂想，更沒有王凱說的那種荒唐的“有意思”。
    “這才對嘛。”夢裏的徐哲甚至自言自語，“我怎麽可能看上白夜呢？”
    ——
    場景突然變換。
    他們撤出工廠時遭遇了伏擊。子彈從四麵八方射來，打在水泥地麵上濺起一串串火花。夢裏的徐哲一個翻滾躲到掩體後，抬頭看見白夜正拖著一名受傷的人質往安全區移動。
    “白夜！左邊！”
    徐哲的警告還是晚了一步。一個敵人從側門衝出，槍口已經對準了白夜的後背——
    夢境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徐哲看見自己撲了出去，用身體擋在了白夜和槍口之間。子彈擊中胸膛的瞬間，他甚至能感覺到金屬撕裂肌肉的灼熱疼痛。
    “徐哲！”
    白夜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少年丟下人質，一把接住倒下的他，手掌死死按在汩汩流血的傷口上。
    “醫療兵！醫療兵！”
    夢裏的徐哲想笑。真奇怪，中彈了居然不覺得疼，反而因為白夜難得慌亂的表情而感到一絲滿足。
    “你傻嗎？”白夜咬牙切齒地說，手上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傷口捏合，“我有防彈插板！”
    啊，對哦。徐哲在夢裏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白夜的作戰服裏確實有插板。所以自己為什麽要撲上去？
    “本能反應吧。”夢裏的自己居然這麽回答，還咧嘴笑了笑，“誰讓你這麽重要。”
    ——等等，什麽？！
    現實中的徐哲在夢裏猛地驚醒。不對，這不對！這根本不是他會說的話！
    ——
    徐哲猛地從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背心。宿舍裏一片漆黑，隻有張浩的鼾聲在黑暗中起伏。
    他抹了把臉，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
    “見鬼……”
    那個夢太真實了，尤其是最後的部分。他怎麽會對白夜說“誰讓你這麽重要”？這根本不像他！
    徐哲翻身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冰冷的水拍在臉上，卻澆不滅那股莫名的燥熱。鏡子裏的人眼睛發紅，看起來狼狽不堪。
    “隻是戰友。”他對鏡子裏的自己說，“隻是覺得他很強，很可靠。”
    鏡中人露出一個扭曲的表情，像是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王凱胡說八道。”徐哲用力搓了搓臉，“我對他沒那種想法。”
    但夢境最後那一刻的悸動卻揮之不去——當白夜那雙總是平靜的眼睛為他泛起波瀾時，那種近乎喜悅的情緒太過真實，真實到令人恐懼。
    ——
    天剛蒙蒙亮，新兵們就在訓練場集合了。今天是最終考核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徐哲站在隊列中段，目光不自覺地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白夜在隊伍末尾，右臂已經好了，原來的固定帶已經拆掉了，換成了更輕便的護腕。少年的站姿永遠筆直得像一柄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看什麽呢？”張浩突然用手肘捅了捅他，“輪到你了。”
    徐哲這才發現李昊正在點名分組。他匆忙應了一聲，卻在聽到自己和白夜分到同一組時僵住了。
    “有問題？”李昊銳利的目光掃過來。
    “沒有！”徐哲條件反射地立正，聲音大得引來幾聲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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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走向白夜時，發現少年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沒睡好？”白夜問，聲音很輕。
    徐哲的耳根又開始發燙：“做了個噩夢。”
    “關於考核？”
    “關於……”徐哲頓了頓，“任務。”
    白夜點點頭，沒再追問。但徐哲總覺得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
    考核開始。
    第一個項目是負重越野。每人25公斤裝備，10公裏山地路線。
    徐哲調整著背包帶，餘光瞥見白夜正用左手係緊護腕。少年的右手顯然還沒完全恢複，動作有些僵硬。
    “你的手——”
    “能行。”白夜打斷他，語氣平靜但不容置疑。
    李昊的哨聲響起，隊伍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徐哲刻意放慢腳步，保持在白夜斜後方半步的位置。上第一個陡坡時，他看見少年的右手微微發抖。
    “分我點。”徐哲突然伸手，從白夜的背包裏抽出一個水壺塞進自己包裏。
    白夜皺眉：“不需要。”
    “我水喝完了。”徐哲麵不改色地撒謊，“幫你拿一個，等會兒還我。”
    白夜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加快腳步超了過去。但徐哲注意到，少年沒再把水壺要回去。
    ——
    在第三個檢查點，徐哲正彎腰調整靴子，突然被人拽到一棵樹後。
    “你幹什麽？”李昊壓低聲音質問，眼神銳利得像要在他身上戳個洞，“考核規則是什麽？”
    “獨立完成項目，禁止協助他人。”徐哲機械地背誦。
    “那你剛才在做什麽？”
    徐哲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口渴。”
    李昊的表情像是聽到了全天下最荒謬的謊言。他正要說什麽，王凱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來：“老李！b區有情況！”
    李昊狠狠瞪了徐哲一眼：“考核結束再收拾你。”
    等李昊走遠，徐哲長舒一口氣，轉身卻看見白夜站在幾步外，不知道聽了多久。
    少年什麽也沒說，隻是走過來，從徐哲的背包裏拿回了那個水壺。
    “我能行。”白夜的聲音很輕，但字字清晰，“不需要特殊照顧。”
    徐哲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合適的詞。他眼睜睜看著白夜轉身跑遠，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單薄，又格外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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