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雙麵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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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的銅鶴香爐飄出沉水香,沈予喬的素色裙裾掠過丹墀時,殿角銅鍾正敲完第七聲。她手中捧著三尺高的證物匣,匣麵貼著刑部火漆,在冬日陽光裏泛著冷硬的光——那裏麵裝著洗冤井底的三十七具骸骨、吳明軒的試藥賬本,還有寧王密信上未燒盡的半片銅礦地形圖。
    “啟稟陛下,所有骸骨頸椎處均有斜向右上方的斬擊傷。”她展開岩壁拓印的解剖圖,指尖劃過白骨頸間的紅線,“此乃慣用左手的陌刀所致,與七年前揚州駐軍兵器完全一致。”殿中重臣交頭接耳,當她翻開賬本,念出“天牢丙字十九號,林妙音,毒堇第四十二次試藥”時,寧王的臉色已比丹墀下的青磚更青。
    “還有這個。”沈予喬取出銀鐲與血書,銀鐲上的“平安”二字在燭火下清晰可見,“揚州礦工遺屬瑞珠,頸間蝴蝶胎記與當年畫舫案卷宗記載分毫不差,而她父親臨終前用血寫下的證詞——”她忽然抬頭望向龍椅,“正藏在寧王府密室的青銅鼎內。”
    寧王猛然起身,蟒紋朝服掃落案頭玉鎮紙:“陛下,這分明是刑部栽贓!”話音未落,大理寺卿已捧著蓋有寧王府印的密檔闖入,最上麵的一頁,赫然畫著毒堇提煉膏體的秘方,落款處“吳明軒”的字跡還未幹透。
    沈予喬看著寧王被羽林衛拖出殿外,袖中密折的邊角硌著掌心。那是她連夜用朱砂寫的劍南銅礦案真相,附頁畫著雙麵桃花:正麵是戴冠穿靴的男子官服像,背麵是垂眸簪花的女子——發間別著的,正是李偃飛前日送她的玉蘭花簪。
    退朝時,謝硯禮忽然湊近,壓低聲音:“偃飛在驗屍房等你,帶了西域胡桃酥。”他目光掃過她攥緊的密折,忽然輕笑,“那幅雙麵桃花,畫得比仵作的解剖圖生動多了。”
    驗屍房的銅燈燒得正旺,李偃飛的玄色衣擺掃過滿地朱砂,袖中掉出個油紙包,甜香混著雪氣撲麵而來。他今日沒戴慣常的捕快皮護腕,instead,袖口別著支半舊的玉簪——正是沈予喬昨日落在井底的那支。
    “劍南的銅礦主,每個月都會往洗冤井丟三壇黃酒。”沈予喬忽然開口,指尖劃過案頭攤開的《洗冤集錄》,“他們說,井水能洗去礦難的冤魂,卻不知井下沉的,是被砍頭的冤骨。”她抬頭望向對方,眼尾的淚痣在燈火下泛著微光,“你那天在井底摸到我的手,是不是覺得,仵作的手不該這麽軟?”
    李偃飛的耳尖陡然通紅,油紙包在掌心捏出褶皺:“其實在胡姬酒肆初見,你替歌姬驗屍時,鬢角的碎發掃過頸側——”他忽然掏出玉簪,簪頭的玉蘭花瓣還沾著井底的青苔,“我便猜,沈大人的喉結,怕是用棉絮墊的。”
    驗屍房的木門被風雪撞得輕響,沈予喬看著他別過臉卻又忍不住回望的模樣,忽然想起三年前亂葬崗,這個總把“男女有別”掛在嘴邊的捕快,曾用自己的披風裹住她染血的衣襟。她取出密折,翻到畫著雙麵桃花的附頁:“其實七年前,父親讓我扮男裝入刑部,是怕寧王盯上沈家唯一的女娃。”
    李偃飛的指尖劃過畫中女子的青絲,忽然輕笑:“難怪你驗男屍時總讓我回避,原來怕我發現——”他忽然頓住,目光落在她襟口未扣的玉扣上,那裏露出半截紅色裏衣,正是三年前他送的蜀錦,“那日在井底,你卸了妝,像極了我娘臨終前說的,眼尾帶痣的女子,心比刀刃還亮。”
    窗外忽然飄起鵝毛大雪,天牢方向傳來鎖鏈拆卸的聲響——那是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在清理冤獄。沈予喬走到窗前,看見洗冤井旁的梅樹落滿白雪,枝椏間藏著未開的花苞,像極了畫中雙麵桃花的雛形。
    “明日,我便遞上這份密折。”她轉身時,玉蘭花簪的流蘇掃過案頭胡桃酥,“屆時,朝堂上會知道有個能驗骨辨凶的沈大人,而你——”她忽然握住李偃飛的手,將密折塞進對方掌心,“會知道有個叫沈予喬的女子,盼著與你共赴江南,看雙麵桃花開。”
    李偃飛的手掌驟然收緊,觸到密折上凹凸的朱砂字跡。他望著眼前卸去男裝的女子,墨發垂肩,素衣如雪,眼尾的淚痣比記憶中更鮮明。那日在井底,她蹲在骸骨旁畫解剖圖,幽暗中的眼睛亮如星子,讓他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遇見眼裏有光的人,便要緊緊抓住。”
    “其實我早該想到。”他取出袖中珍藏的帕子,上麵繡著半朵玉蘭花——那是三年前她縫錯的驗屍袋邊角,“你總說仵作無需簪花,卻在每個驗屍日清晨,偷偷往靴底繡玉蘭花紋。”他忽然單膝跪地,將玉簪鄭重別在她發間,“不管是朝堂上的沈大人,還是驗屍房的沈姑娘,都是李某人想共赴餘生的人。”
    銅燈突然爆響,兩簇燭火交疊成影,在牆上投出纏繞的花枝。沈予喬望著鏡中自己的模樣,玉簪斜插雲鬢,耳墜輕晃,忽然想起父親棺木上的玉蘭花——那年他剛入刑部,父親說:“玉蘭花簪,是驗屍官的風骨,也是女子的柔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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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驗屍房外傳來衙役的腳步聲,卻驚不醒房內交握的雙手。李偃飛忽然想起井底的骸骨,那些被斬去頭顱的礦工,臨終前或許也盼著有人能替他們洗冤;而眼前的女子,正用她的筆與刀,讓沉冤七年的血案重見天日。
    “後日,隨我去揚州吧。”他摸著她掌心的薄繭,那裏有驗屍時被銀刀劃出的細痕,“我們去洗冤井旁種桃樹,讓雙麵桃花開在骸骨之上,讓冤魂聽見,真相終究會來。”
    沈予喬點頭,指尖劃過密折上的雙麵桃花。正麵的官服男子眉目冷峻,背麵的女子唇角帶笑,兩瓣桃花的花蕊處,用極小的字寫著:“以骨為筆,以血為墨,洗冤路上,幸得同袍。”
    當更夫敲響子時的梆子,驗屍房的燭光仍未熄滅。沈予喬伏在案頭補畫解剖圖,李偃飛倚在椅上打盹,袖中胡桃酥的甜香混著朱砂味,在雪夜中織成一張溫暖的網。窗外,天牢的鐵柵欄正在拆除,洗冤井的水麵映著月光,那些沉在井底的毒堇,在積雪下靜靜蟄伏,等待著春日的陽光——就像這對破局而出的男女,在權謀與血案中,終於握住了彼此的手。
    寧王府的抄家隊伍在雪夜裏忙碌,當官兵撬開密室青銅門,發現牆上掛著幅未完成的畫像:畫中女子半戴官帽,半簪花釵,眼尾淚痣如泣如訴。而在畫像下方的暗格中,躺著本染血的賬冊,第一頁寫著:“劍南銅礦百人屠,吳明軒親執陌刀,寧王令燒屍滅跡——”
    雪,漸漸停了。驗屍房內,李偃飛忽然夢到井底的場景:沈予喬卸去男裝,玉蘭花簪在幽暗中發亮,她蹲在骸骨旁,指尖輕點某具白骨的腕骨,說:“看,這是平安銀鐲,她死前一定想著家人。”夢中的他伸手觸碰她的發,醒來才發現,掌心真的攥著一綹墨發——是她方才俯身時,不小心落在他袖口的。
    “醒了?”沈予喬遞過熱茶,杯沿刻著洗冤井的蓮花紋,“明日早朝,我會當眾摘下喉結偽裝。”她望著他驚訝的眼神,忽然輕笑,“畢竟雙麵桃花既已繪就,便該讓朝堂看見,沈家女兒的風骨,從不需藏在男裝之下。”
    晨光初綻時,驗屍房的門吱呀打開。沈予喬頭戴玉蘭花簪,身著女裝,臂彎挎著證物箱,箱角係著李偃飛新送的絲絛,上麵繡著半朵桃花。雪地上,兩人的腳印交疊向前,通向刑部正門,通向金鑾殿,通向洗冤路的下一段——那裏或許還有毒堇的陰影,卻也有彼此交付的赤子之心,如同畫中那對雙麵桃花,一麵直麵刀光劍影,一麵盛放於彼此眼底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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