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閨閣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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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康坊的晨霧裹著胭脂水粉氣,卻掩不住義莊方向飄來的艾草味。沈予喬攥著驗屍格目穿過垂花門時,簷角銅鈴突然炸響,驚起梁上棲息的銀線蟲——正是昨夜在吳淑娘眼眶裏蠕動的那種,此刻正順著朱漆廊柱爬向雕花窗欞。
    “死者是卯初被發現的。”捕快掀開雕花床的紗帳,血腥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吳淑娘的右手仍保持著抓撓的姿勢,指甲縫裏嵌著碎玉簪片,左眼窩外翻的眼瞼下,銀白色蟲卵正像活物般緩慢蠕動,在晨光裏泛著珍珠母貝的虹彩。
    沈予喬的驗屍刀在掌心發燙,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這種“蟲瞳爆卵”的死狀。與前兩具現代屍體不同,吳淑娘腕間戴著的銀鐲內側刻著“硯秋”二字,正是李硯秋幼年用過的閨名。她掀開死者緊抓的帕子,素白緞麵上繡著半朵木槿花,針腳間藏著極小的“清音”暗紋——與李硯秋肩頭的刺青完全一致。
    “去請李大人。”沈予喬指尖劃過帕子暗紋,忽然注意到吳淑娘枕邊擺著半幅畫卷,殘頁上畫著穿男裝的少女在雨夜驗屍,腰間玉佩的暗紋正是往生鏡殘片的形狀。她想起李硯秋說過,十年前替兄入宮時,唯一的信物是塊刻著木槿的玉佩,而眼前的帕子,分明是出自當年清音坊繡娘之手。
    李硯秋趕到時,官靴碾碎了廊下的線蟲。她盯著帕子上的木槿花,喉結滾動著咽下湧到嘴邊的本名——“淑娘……”這個名字在舌尖打轉,帶著十年前青梅煮酒的溫甜,卻被眼前的蟲屍凍成冰碴。她記得十二歲那年,吳淑娘曾躲在衣櫃裏,親眼看見她穿上兄長的緋色官服,聽見父親說“從此世上隻有李偃飛”。
    “驗屍吧。”沈予喬遞過格目,指尖在“右肩刺青”一欄畫了個圈。吳淑娘的中衣半褪,右肩果然有半朵木槿刺青,隻是顏色發灰,像是被蟲毒侵蝕的傀儡核紋路。當她用銀針挑開眼瞼,數百枚蟲卵突然滾落,在錦被上拚出“替”字的雛形——正是十年前李硯秋替兄赴死的“替”。
    “她在指證替身。”李硯秋按住腰間玉佩,暗紋在蟲光下顯形為完整的木槿花,“當年兄長本應入宮當值,卻突然重病,父親讓我穿上他的衣服……淑娘當時看見的,是我這個冒牌的‘李偃飛’。”她忽然注意到死者耳後有極淺的齒痕,“這是清音坊的‘辨親咒’,隻有親近之人才會留下。”
    沈予喬的解剖刀停在死者心口,那裏沒有傀儡核,卻有塊與往生鏡碎片相同的礦石嵌入皮膚。她想起在地道看見的巨型礦石,核心處的銅鏡倒影,此刻正與吳淑娘瞳孔裏的銀線重疊——原來每個接觸過噬心石的人,都會成為鏡中世界的活坐標。
    午後搜查武安伯府時,暴雨突然砸落。沈予喬跟著李硯秋穿過九曲回廊,發現每處簷角的玉簪裝飾都刻著“十三徽”星標,雨水順著簪頭滴入地麵的太極紋磚,磚下傳來線蟲特有的蜂鳴。在吳淑娘的閨房暗格裏,她們找到半本繡譜,每一頁花卉圖旁都注著“噬心石催熟天數”,木槿花圖下寫著“硯秋生辰”。
    “她一直在記錄你的行蹤。”沈予喬摸著繡譜上的墨跡,想起現代收到的匿名信,信封上的簪花小楷與繡譜如出一轍,“十年前你入宮後,淑娘可能被武安昌監視,用蟲毒控製,逼她繪製清音坊的傀儡術圖譜。”
    佛堂的銅爐冒著青煙,沈予喬掀開蒲團時,石板下的暗格正在滲血水。培養皿裏泡著拳頭大的噬心石,表麵附著的線蟲正啃食著塊帶血的帕子——帕角繡著半朵木槿,與吳淑娘手中那幅剛好拚成完整的花形。皿底刻著的“取清音坊舊術,馴人心如傀儡”十二字,刀痕猶新,混著新鮮人血的氣息。
    “是武安昌的筆跡。”李硯秋指尖劃過刻字,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血書,“二十年前清音坊被滅門時,庫房裏的傀儡核圖譜不翼而飛,原來全被武安昌偷去改良蟲毒。”她指向培養皿裏的線蟲,蟲身中段竟長著傀儡核特有的木槿紋,“他在融合傀儡術與噬心石,想製造能行走的活死人。”
    沈予喬的目光落在暗格深處,那裏擺著十二具微型傀儡,每具心口都嵌著噬心石碎片,傀儡背上刻著不同的名字——正是賬冊裏“死士”名單上的人。當她觸碰其中一具刻著“偃飛”的傀儡時,傀儡突然睜眼,眼珠竟是兩枚重疊的鏡碎片,映出李硯秋女扮男裝的模樣和現代解剖室的場景。
    “小心!”李硯秋突然揮劍斬斷襲來的銀線,蟲身斷口處噴出的不是血,而是水銀般的鏡中液。沈予喬這才發現,暗格四壁刻滿了往生鏡的咒紋,每條線蟲都是活的咒符,正隨著培養皿的血水漫延,在地麵拚出“雙生”“歸位”的字樣。
    暴雨在佛堂瓦當匯聚成河,沈予喬盯著培養皿裏的帕子,忽然想起吳淑娘臨終前抓爛的玉簪。那支簪子的斷口處,分明刻著與李硯秋佩劍相同的清音坊徽記——原來當年替李硯秋兄長入宮的,不止她一個替身,武安昌早就在用蟲毒製造傀儡替身,混入各府收集鏡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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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娘的帕子是父親給的。”李硯秋撿起地上的半幅繡譜,淚滴在木槿花上,暈開當年的胭脂色,“那年我扮作兄長離開,她追出來塞給我這支簪,說‘硯秋哥哥要常回來’……後來簪子斷在南疆戰場,沒想到被武安昌撿去,刻上蟲咒監視我。”
    沈予喬的手指劃過傀儡心口的碎片,突然聽見暗格裏傳來童謠般的哼唱,是吳淑娘的聲音,卻混著線蟲的嘶鳴:“木槿開兩朵,鏡中藏雙生,替身為餌時,核歸十三門……”這正是她在現代義莊聽見的、從死者喉間發出的聲響,此刻與佛堂的咒紋共振,震得培養皿中的噬心石裂開細紋。
    “雙生傀儡。”她忽然想起圖譜上的最後一環,吳淑娘肩頭的刺青與李硯秋的位置相同,而培養皿裏的帕子有兩半,“武安昌在複製清音坊的‘雙生傀儡術’,用蟲毒將兩個人的命途綁定,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會成為活容器。”
    李硯秋的佩劍突然落地,她摸著後頸新出現的齒痕,正是吳淑娘屍體上的那種:“十年前我替兄入宮,淑娘被武安昌帶走,說是‘照顧’,其實是給我下了雙生咒。現在她死了,蟲毒就會轉移到我身上——”她掀開袖口,三道刀疤間竟爬滿新的銀線,“看,線蟲在沿著當年的傷口生長,要把我變成第二個活傀儡。”
    沈予喬的解剖刀劃過自己手腕,木槿胎記突然發出微光,將培養皿中的血水吸成細柱。她看見血柱裏映出兩個場景:古代的李硯秋正在變成線蟲母體,現代的自己則站在解剖台前,麵前躺著的正是吳淑娘的現代對應體——那個上周在停屍房突然睜眼的女屍。
    “原來雙生咒連接的是古今兩個時空。”她抓住李硯秋的手,將對方腕間的銀線引入胎記,“吳淑娘在古代死了,現代的她就會複活,成為鏡中世界的錨點。而你……”她指向李硯秋心口的礦石碎片,“正在成為連接兩個時空的傀儡核。”
    佛堂的銅鍾突然自鳴,十三聲鍾響過後,暗格的噬心石全部裂開,飛出的線蟲在雨中組成“閨閣”二字。沈予喬想起吳淑娘閨房的畫卷,殘頁上的少女驗屍圖,背景裏隱約可見的宮燈,正是現代停屍房的無影燈。原來早在二十年前,武安昌就通過雙生咒,在古今兩個時空同時培育傀儡,為的就是讓往生鏡的裂隙永久敞開。
    “去她的閨房。”沈予喬扯下牆上的繡屏,露出後麵的暗門,門後石階通向的,正是現代長安地下水道的13號監測點。她握著李硯秋的手踏入門內,聽見身後傳來武安昌的冷笑:“李偃飛,你以為毀了培養皿就能阻止雙生咒?當年你父親把你推入鏡中時,就該想到,淑娘的命早就係在你褲腰帶上了。”
    地道內的線蟲突然暴動,沈予喬在黑暗中抓住李硯秋的手腕,卻摸到一片冰涼的鱗片——那是傀儡核變異的征兆。當火折子亮起,她看見李硯秋的半邊臉已覆蓋銀線,瞳孔裏倒映著無數個吳淑娘的死狀,而她自己的掌心,木槿胎記正在分裂成兩朵。
    “雙生咒的反噬。”李硯秋扯下腰間玉佩,暗紋在蟲光中顯形為“替”字,“淑娘替我受了十年蟲毒,現在該我替她去死了。”她將玉佩塞進沈予喬掌心,轉身麵對湧來的線蟲,“帶著圖譜去現代,找到另一個淑娘,隻有毀了雙生核,才能阻止武安昌用傀儡軍打開鏡門。”
    沈予喬還沒來得及開口,地道頂部突然坍塌,一塊噬心石碎片劃過李硯秋肩頭,露出底下早已存在的完整木槿刺青——原來她一直隱瞞的,是自己早已成為雙生核的宿主,吳淑娘的死,不過是激活最後一環的鑰匙。
    當她被氣浪掀出現代地下水道時,手中的培養皿還在發燙,皿底的刻字在路燈下顯形為英文:“use the in res to open the irror.”用雙生核打開鏡門)。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正是衝向停屍房的方向,而她手腕上的銀線,此刻正指著17號儲物櫃——那裏躺著的,是剛被送來的、吳淑娘的現代軀體。
    “予喬醫生,17號屍體醒了。”實習生的驚叫從走廊傳來。沈予喬推開停屍房大門,看見不鏽鋼床上的女屍正盯著她,眼瞳裏流轉著與古代吳淑娘相同的銀線,而她胸口的屍斑,竟組成了半朵木槿花的形狀。
    “硯秋……”女屍開口,聲音混著線蟲的嘶鳴,正是李硯秋在地道裏說的最後一句話。沈予喬看著對方肩頭新出現的刺青,突然明白,雙生咒的真相不是替死,而是共生——古代的李硯秋與現代的吳淑娘,本就是鏡中鏡外的同一人,而她,才是那個該被替換的替身。
    停屍房的燈突然熄滅,沈予喬在黑暗中摸到女屍的手,掌心同樣有塊發燙的玉佩,暗紋與古代李硯秋的完全一致。當應急燈亮起,她看見解剖台上多了本染血的繡譜,正是從古代暗格帶來的那半本,末頁新繡了字:“閨閣驚變日,雙生核歸位,鏡門開時,無人生還。”
    窗外,暴雨衝刷著停屍房的玻璃,沈予喬看見雨幕中站著個穿官服的身影,腰間玉佩的暗紋在閃電中顯形——是女扮男裝的李硯秋,卻有著與現代吳淑娘相同的眉眼。她終於明白,十年前的替身戲,從來不是替兄,而是替鏡中那個該成為傀儡核的自己。
    當17號儲物櫃突然打開,滾落的不是屍體,而是具嵌著噬心石的傀儡時,沈予喬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銀鈴響。她轉身,看見李硯秋站在陰影裏,肩頭木槿花完全綻放,而她眼中倒映的,是停屍房監控裏、正在親吻女屍的謝雲舟——他白大褂下的刺青,正是吳淑娘肩頭的半朵木槿。
    “該去完成圖譜的最後一環了。”李硯秋伸出手,腕間銀線與沈予喬的胎記相扣,“雙生核需要鏡中血來激活,而你的血,早在二十年前就滴入了往生鏡。”
    停屍房的地磚突然開裂,地下水帶著線蟲湧出,在地麵拚出古代閨閣的圖案。沈予喬望著水中倒映的兩個自己,一個舉著驗屍刀,一個握著解剖刀,終於明白“閨閣驚變”的真相——從來沒有古今之分,隻有鏡中鏡外的雙生傀儡,而她,必須親手剖開其中一個的胸膛,取出那顆連接著兩個時空的雙生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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