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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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地牢的石牆上滲著青苔,沈予喬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假死藥的苦味還在喉頭翻湧,她聽見獄卒的皮靴碾過碎石離開,鐵鎖扣上牢門的聲響像極了當年父親被拖走時的最後一道回音。玄鳥紋的印泥在腦海中炸開,三個月前太子突然染病,太醫院院正被杖斃時,她在屍體指甲縫裏發現的朱砂粉,此刻正隨著太陽穴的跳動,在眼前幻化成武安王府庫房裏堆積的朱漆木箱。
子時三刻,暴雨如注。兩名獄卒抬著木板上的"屍體"穿過角門,沈予喬的睫毛上凝著水珠,透過半闔的眼簾,她看見獄卒腰間的玉佩——刻著展翅玄鳥的尾羽,正是密信上那半枚印記的延伸。曲江池的水腥味混著血腥氣湧進鼻腔,她突然想起驗屍時那具侍衛屍體,後頸刺青的尾羽缺了一根,與東宮側妃金簪上的花紋分毫不差。原來每一道破綻都是故意留下的餌,武安侯要的從來不是悄無聲息的滅口,而是讓太子親手推開那扇沾滿鮮血的門。
李偃飛的指尖捏緊密信,玄鳥紋的缺口像道猙獰的傷疤。雷聲在頭頂炸開時,他聽見第二波馬蹄聲從東南方逼近——是左金吾衛的馬蹄鐵特有的三短一長節奏。武安侯豢養私兵的傳聞終於得到印證,這些本該守衛宮城的禁軍,此刻卻成了清洗大理寺的屠刀。他反手將密信塞進衣領,青竹劍在掌心轉了個花,庫房後窗的月光被烏雲遮住的瞬間,幾道黑影已破瓦而入。
"李大人深夜造訪,武安王府的茶水可是要收錢的。"為首的黑衣人嗓音像浸了冰,腰間佩刀卻是金吾衛的製式。李偃飛的劍刃劃過對方手腕,血珠濺在朱砂箱上時,他忽然想起沈予喬曾說過,玄鳥紋分雌雄,雄鳥尾羽三長兩短,雌鳥尾羽兩長三短——而密信上的半枚,正是雌鳥的尾羽。父親當年通敵的證據,是一封蓋著雄鳥紋的調令,此刻出現在武安王府的雌鳥紋,像把鑰匙,正在打開十年前那樁冤案的鐵鎖。
曲江池的水沒過沈予喬的鼻尖時,她聽見木船吱呀作響。獄卒的對話混著雨聲傳來:"武安侯說等太子的人到了再動手,金吾衛的人怎麽還沒來?"冰涼的湖水灌進口鼻,她強行壓抑住嗆咳的衝動,指甲掐進掌心的痛覺讓她保持清醒。三個月前,她在太子膳食裏發現的慢性毒藥,藥性與父親當年中的一模一樣,原來從那時起,武安侯就開始在太子與皇帝之間埋線,用沈家的冤案做引子,要在端午祭天之時,讓天雷劈向那把龍椅。
李偃飛的劍刃劈開最後一道房門時,曲江池方向傳來銅鑼聲。他躍上牆頭,看見二十餘騎金吾衛正衝向大理寺側門,而反方向的朱雀街,一隊身著素色衣袍的人正抬著棺木前行——棺木上的玄鳥紋尾羽完整,正是當年父親冤案中消失的另一半印記。雷聲中,他忽然想起沈予喬曾說過,她母親臨終前攥著半枚玉佩,上麵刻著"玄鳥歸巢之日,沉冤得雪之時"。此刻漫天暴雨,不正是玄鳥振翅所需的風雷?
沈予喬的身體沉入湖底時,後腰突然被人托住。熟悉的沉水香混著血腥氣襲來,她在失去意識前看見那人耳後朱砂痣——是太子身邊的暗衛統領,三天前她曾在他袖口發現半片朱砂花瓣,與武安王府庫房外的落花一模一樣。原來太子並非全然無辜,他早已知曉武安侯的陰謀,卻借這個局來引出藏在暗處的玄鳥衛。湖水在眼前翻湧,她想起父親臨刑前說的"玄鳥分雌雄,雌雄不共巢",原來雄鳥紋代表武安侯,而雌鳥紋,一直藏在東宮深處。
金吾衛闖入地牢的瞬間,李偃飛從房梁躍下。為首的衛尉看見他手中青竹劍,瞳孔驟縮——那是當年沈將軍親衛的佩飾。"十年前你參與誣陷沈將軍,"李偃飛的劍抵住對方咽喉,"玄鳥衛的雌雄雙紋,是不是就刻在你後頸?"衛尉的喉結滾動,月光下,他後頸果然有半枚雄鳥紋刺青,與侍衛屍體上的雌鳥紋合起來,正是完整的玄鳥振翅圖。雷聲轟鳴中,李偃飛終於明白,所謂玄鳥衛,竟是武安侯與太子各養一半的死士,用沈家的血做引,讓兩枚玄鳥紋在血色中合二為一。
曲江池的水麵炸開浪花,沈予喬被拋上湖岸時,看見太子站在船頭。他慣常佩戴的玉佩碎在腳下,露出裏麵刻著的雌鳥紋——與她父親當年的調令印泥分毫不差。"沈姑娘醒了?"太子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比湖水更冷,"武安侯說你父親通敵時,用的是雄鳥紋調令,可他不知道,我母妃當年留給我的,正是這雌鳥紋玉佩。玄鳥雌雄不共巢,卻能在雷雨中同振翅,你說,這算不算天注定?"
李偃飛看著衛尉咽氣,從他懷裏掏出半枚玉佩——雌鳥紋的尾羽。十年前,父親拚死送他出城時,曾塞給他半枚雄鳥紋玉佩,此刻兩枚玉佩在掌心相觸,竟拚成完整的玄鳥振翅圖。遠處傳來曲江池方向的打鬥聲,他忽然想起沈予喬說過,她父親臨終前曾說"玄鳥振翅之日,雙紋合璧之時",原來武安侯與太子各自養了一半玄鳥衛,用沈家的冤案做餌,隻為在端午祭天之時,讓玄鳥雙紋現世,坐實"天譴"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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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喬的指尖扣進泥土,看著太子身後的暗衛展開畫卷——正是當年父親被誣陷通敵的"證據",邊疆布防圖上,用朱砂標著的玄鳥振翅方位,此刻看來,竟與武安王府庫房裏的朱砂箱擺放位置一模一樣。三個月前她在太子膳食裏發現的毒藥,根本不是要取太子性命,而是讓太子"病入膏肓",逼皇帝提前舉行祭天儀式,好讓武安侯的"天譴"計劃得逞。而她,從驗屍開始,就成了兩枚玄鳥紋之間的棋子,既是沈家的遺孤,又是能識破玄鳥紋的誘餌。
李偃飛趕到曲江池時,正看見沈予喬被太子的暗衛按在地上。太子手中的劍抵住她咽喉,玄鳥紋玉佩在雨中泛著紅光:"李偃飛,你該感謝武安侯,若不是他要借我的手殺沈予喬,你怎會在庫房找到密信?怎會知道玄鳥雙紋的秘密?"他忽然大笑,雨聲中,湖麵上漂來上百盞河燈,每盞燈上都畫著完整的玄鳥紋——正是明日端午祭天要用的祭品。"明日祭天,天雷會劈向玄鳥燈,然後..."他俯身貼近沈予喬耳邊,"然後所有人都會看見,玄鳥現世,天譴將至,而第一個被天譴的...就是你父親當年的冤案。"
沈予喬忽然抬頭,看著太子眼中的瘋狂。三個月前她在東宮發現的朱砂粉,原來不是毒藥,而是祭天儀式上用的引雷之物。武安侯算準太子的野心,讓他以為用玄鳥雙紋現世能逼皇帝退位,卻不知祭天儀式的引雷裝置,早已被武安侯動了手腳——天雷劈下的瞬間,最先燒焦的不是河燈,而是太子手中的玄鳥玉佩。"你以為玄鳥雙紋合璧是天命所歸,"她忽然笑了,血從嘴角流出,"可你忘了,玄鳥雌雄同振翅時,最先隕落的,是那隻自以為掌控雷電的雄鳥。"
雷聲幾乎在同時炸響,李偃飛看見湖麵上的河燈突然燃起藍焰——那是摻了磷粉的朱砂火。太子手中的玉佩發出蜂鳴,他驚恐地看著掌心冒煙,忽然轉身指向遠處畫舫:"武安侯!你敢騙我!"畫舫上,武安侯的身影在火光中浮現,手中舉著與太子一模一樣的玄鳥玉佩:"太子殿下,玄鳥雌雄雙紋,雌鳥司水,雄鳥司火,你以為引雷的是玉佩,其實..."他抬手,湖中心的主燈突然炸開,"是沈家血裏的朱砂毒!當年沈將軍被灌下的朱砂毒,早已讓他的血成了最好的引雷針,而你——"他看向沈予喬,"作為沈家唯一的血脈,你的血,就是今日祭天的鑰匙。"
李偃飛終於明白父親當年的冤案。所謂通敵,不過是武安侯要獲取沈家血中的朱砂毒——唯有長期服用邊疆特有的朱砂礦粉,血液才會成為引雷之物。十年前他灌給沈將軍的,不是毒藥,而是讓其血液變異的藥,為的就是今日的祭天儀式。而沈予喬,從出生起就因母親服用過同樣的藥,血液裏天然帶著引雷的朱砂毒,這才是武安侯和太子真正想要的"天譴"鑰匙。
暴雨如注,沈予喬看著武安侯手中的玉佩。那是父親當年的佩飾,原來十年前他並沒有死,而是被武安侯囚禁,用他的血來培育引雷的朱砂毒。直到三個月前,她開始調查太子的病,武安侯才不得不加快計劃,先讓太子以為能用玄鳥雙紋奪權,再借祭天儀式,用她的血引雷,既坐實"天譴",又除掉太子這個絆腳石。
"現在,"武安侯的聲音蓋過雷聲,"把沈予喬帶到祭天台,讓天雷見證玄鳥現世!"金吾衛從四麵八方湧來,李偃飛的劍在雨中劃出血花,沈予喬趁機咬住暗衛的手腕,滾進湖邊的蘆葦叢。她摸到腰間的荷包,裏麵裝著今日在大理寺地牢撿到的碎玉——正是半枚雌鳥紋玉佩,與太子的那半不同,這是真正屬於沈家的紋路。
雷聲越來越近,湖麵上的藍焰連成一片,像極了玄鳥展翅的形狀。沈予喬忽然想起父親曾在她耳邊說過的童謠:"玄鳥振翅雷雨中,雌雄雙紋各西東,要得沉冤得雪日,血祭天雷破牢籠。"她握緊碎玉,指甲深深紮進掌心,鮮血滴在湖水中,竟讓藍焰泛起金色光芒——那是真正的玄鳥紋應有的顏色。
李偃飛看見沈予喬站起來,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掌心的血珠在藍焰中格外刺眼。武安侯和太子同時愣住,他們手中的玉佩突然發出刺耳的鳴叫,沈予喬一步步走向祭天台,碎玉在掌心拚出完整的雌鳥紋,而她袖口露出的,正是父親當年傳給她的雄鳥紋刺青——原來沈家才是真正的玄鳥紋傳人,所謂雌雄雙紋,從來都在沈家血脈中。
"十年前你灌給我父親的朱砂毒,"沈予喬的聲音穿過雷聲,"讓我們的血成了最好的避雷針,而不是引雷針。"她抬手,湖麵上的藍焰突然轉向,朝著武安侯的畫舫燒去,"玄鳥雌雄同振翅時,劈開的不是烏雲,而是人心的陰霾。"雷聲炸響的瞬間,她將碎玉拋向空中,兩道雷光同時劈下,一枚擊碎太子手中的假玄鳥紋,一枚劈開武安王府庫房的暗門——那裏,正關著十年未見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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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漸歇,沈予喬跪在泥地裏,看著李偃飛抱著昏迷的父親走來。武安侯和太子的身影在火光中崩塌,金吾衛們看著天空中消散的玄鳥形雷光,紛紛放下兵器。李偃飛掏出懷中的兩枚半玉佩,與沈予喬的碎玉相觸,竟拚成一枚完整的、泛著金光的玄鳥紋——那是真正的玄鳥歸巢之相。
"原來,"沈予喬摸著父親手上的老繭,"玄鳥紋從來不是陰謀的工具,而是忠良的印記。"她抬頭看向天邊漸散的烏雲,子時已過,天邊泛起魚肚白,再過幾個時辰,就是端午祭天之時。而這一次,天雷劈開的不是冤案的鐵鎖,而是藏在權謀之下的人心暗湧。
李偃飛看著懷中的密信,終於明白最後一句"再以"天譴"之名清君側"的真正含義——武安侯要的從來不是太子登基,而是借天雷之名,讓皇帝以為太子謀逆,從而清理東宮,自己獨攬大權。但他算錯了沈家的血脈,算錯了玄鳥紋真正的力量,更算錯了,在暗湧之下,總有人願意為真相逆流而上。
曲江池的水漸漸平靜,沈予喬看著水麵倒映的晨光,忽然想起地牢裏獄卒的話。原來所有的陰謀,都始於對權力的貪婪,而所有的真相,都藏在那些被忽略的細節裏——侍衛後頸的刺青、庫房裏的朱砂箱、太子玉佩的裂痕,還有,父親當年拚死保護的半枚玉佩。
天光大亮時,金吾衛的統領帶著聖旨趕來。看著武安侯被押走的身影,沈予喬知道,這隻是暗湧的開始。玄鳥紋的秘密雖然揭開,但更深的權謀之海,還在等著他們去探尋。不過此刻,她握著父親的手,看著李偃飛眼中的堅定,忽然覺得,隻要人心不死,正義終會像這場雷雨,洗淨所有的陰霾。
在晨光中落幕,而曲江池底,那半枚沉落的玄鳥紋玉佩,正隨著水波輕顫,等待著下一次暗湧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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