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若有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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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琉璃器皿在黑暗中泛著冷光,殘留的幾滴血液在地上蜿蜒成詭異的圖騰。
唯有窗外的暴雨愈發癲狂,豆大的雨點砸在殘破的窗欞上,發出劈裏啪啦的炸裂聲;雷鳴聲震得梁上的藥罐叮當作響,似在為這場以命相搏的救治奏響最後的挽歌。
不知過了多久,晏零星蒼白如紙的臉頰終於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色,睫毛微微顫動著,喉間發出虛弱的呻吟。
而魚知許卻陷入了沉沉昏迷,身體蜷縮成脆弱的弧度,冷汗浸透的衣衫緊貼著脊背,勾勒出嶙峋的骨骼。
淩亂的發絲黏在失去血色的臉上,幾縷發絲隨著微弱的呼吸輕輕顫動。
她的指尖仍保持著施法的姿勢,仿佛凝固的雕塑,殘餘的金藍微光如同風中殘燭,在黑暗裏忽明忽暗,倔強地閃爍著。
那微弱的光芒,恰似不肯熄滅的生命火種,在無邊的黑暗中訴說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救贖。
雲悉易上前抱住暈厥的魚知許,洛愁鬢為魚知許渡了些靈力,示意雲悉易帶著魚知許去休息,他則留下來看著晏零星
藥廬內,漸漸平息的靈力波動與窗外漸弱的雨聲交織成一曲無聲的哀歌,每一個音符都在訴說著這場生死之戰的慘烈與悲壯。
梁上懸掛的幹枯草藥在微風中輕輕搖晃,仿佛在為這場偉大的犧牲而默哀;牆角的藥碾子上還殘留著未磨碎的藥材,見證著這場生死營救的艱辛與不易。
——
黑影在霾寺帶著晏零星走後鬆了一口氣。
接著便開始四處尋找自己感應到的那抹不堅定。
離青殷蜷縮在雕花梨木榻上,指甲深深陷進月白緞麵被褥裏,仿佛要從這綿軟中摳出一條生路。
不知幾更天的月光斜斜切進窗欞,像把淬了毒的冰刃,在他汗濕的額角割出慘白的光痕。
銅鶴香薰仍在吐著嫋嫋青煙,沉水香混著龍腦的氣息漫過鼻腔——那是師父獨有的味道,此刻卻成了灼燒他五髒六腑的炭火。
他猛地坐起身,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
前幾日回來時的場景又在眼前翻湧:師父抱著他,輕柔的帶他回到彼岸風,那指腹不經意擦過脊椎時的酥麻感,呼吸掃過耳畔時混著清苦的藥香。
那時他隻道是師父來了時的震顫,如今想來,分明是整顆心都被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攥得生疼。
“孽障......”
離青殷將滾燙的額頭抵在冰涼的青磚牆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宗門戒律碑上的鎏金字跡在眼前浮現,第一條便是‘徒授業,當存敬畏’,可他竟對那個如神佛般高潔的人動了凡心。
昨夜他在藏經閣,師父俯身替他撿起掉落的古籍,垂落的青絲掃過他手背,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想抓住那縷墨色,想將眼前人按在斑駁的書架上,去吻那雙總是帶著淡淡疏離的薄唇。
冷汗浸透了裏衣,離青殷踉蹌著摸到銅鏡前。
鏡中人麵色潮紅,眼底浮著病態的癡迷,全然不見往日清冷出塵的模樣。
他顫抖著伸手撫上鏡麵,指尖劃過鏡麵中‘師父’的眉眼——記憶突然翻湧至三個月前的秋夜,他練功有些走火入魔,是師父衣不解帶守了他兩日。
恍惚間他看到師父在燭火下執筆謄寫藥方,側臉鍍著柔光,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
那時他迷迷糊糊地抓住師父的手腕,含糊囈語。
“別走......”
“啪!”
銅鏡應聲而碎,鋒利的銅片劃破指尖,鮮血滴落在青磚上,開出一朵朵妖冶的紅梅。
離青殷盯著滲血的傷口,突然笑出聲來,笑聲淒厲又絕望。
多可笑啊,他堂堂羽祈宗天賦絕頂的弟子,三界大比的第二名,竟淪落到靠自殘來轉移心底翻湧的欲念。
那些被壓抑的情愫就像地底下的岩漿,一旦有了裂縫,便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窗台上的夜露不知何時凝成冰珠,順著雕花窗欞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更夫的梆子聲第五次響起時,離青殷赤腳踩在滿地碎鏡上。
尖銳的銅片紮進腳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師父親手鍛造的劍鋒上。
他想起白日路過宗主居所時,聽見幾個師姐議論,說掌門有意將不知哪宮的聖女許配給師父。
嫉妒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眼前浮現出師父與聖女並肩而立的畫麵——聖女素白的裙裾掃過師父玄色的衣擺,兩人執手相看,道不盡的郎才女貌。
他突然覺得喘不過氣,踉蹌著扶住桌案,胃裏翻江倒海,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嘔出幾口帶著血絲的酸水。
“為什麽......”
離青殷跪在滿地狼藉中,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為什麽要讓我遇見師父,又讓我明白這是不倫之戀?!”
淚水混著血珠滴落在碎鏡上,映出無數個扭曲的自己。月光穿過破碎的鏡麵,在他身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像是上天對這份禁忌之戀的審判。
他想起師父說過,修行之人要勘破七情六欲,可如今這情絲早已將他纏得窒息,越掙紮便勒得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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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穿堂而過,吹得梁上的銅鈴叮當作響。離青殷突然想起初入師門那日,師父站在殿堂上鄭重的接過他遞上的拜師茶,睫毛上落著細小的冰晶,恍若謫仙。
那時他仰望著師父,滿心都是害怕,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份崇敬會變質成這般扭曲又熾熱的愛意。
他顫抖著摸向枕邊的玉墜——那是師父生辰時,他耗盡三個月積蓄求來的和田玉,卻始終不敢送出。
玉墜貼著心口發燙,燙得他眼眶生疼。
他拖著受傷的腳走到窗前,望著天上那輪圓月。
寒月將雕花窗欞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如同無數把寒光凜凜的枷鎖。
離青殷蜷縮在滿地碎鏡中央,指甲深深摳進掌心那道陳年劍疤,結痂的皮肉被生生掀起,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鏡麵上,將倒映的月光暈染成詭異的猩紅。
鑽心的疼痛像毒蛇般順著手臂遊走,卻怎麽也壓不住胸腔裏翻湧的熾熱與癲狂。
他突然發出一陣神經質的笑聲,沙啞又破碎,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蕩。
窗欞外的夜風裹挾著後山的雪鬆香灌進來,與銅爐中未燃盡的沉水香糾纏,這屬於師父的氣息,此刻卻成了最致命的毒藥。
離青殷貪婪地大口呼吸,讓那氣息灼燒著肺葉,又猛地捂住口鼻,仿佛這樣就能將心底翻湧的欲念一同悶死。
顫抖的指尖撫過窗欞冰涼的木質紋理,離青殷望著庭院外蜿蜒的石階,那是通往山外塵世的路。
該走了,趁著這份禁忌的情愫還未徹底失控,趁著師父還未察覺他眼底瘋長的癡狂。
可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心口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像是有人拿著鈍刀,一下下剜著心髒。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每一個片段都帶著滾燙的烙印。
師父為他擦拭劍傷時,指尖在皮膚上若有若無的觸碰。
暴雨夜那人打著雨傘尋他,將浸透的自己裹進帶著體溫的衣袍,潮濕的發絲掃過脖頸時的酥癢。
還有他突破後的那個深夜,回頭撞見師父倚著廊柱,月光為冷峻的眉眼鍍上柔光,那抹轉瞬即逝的笑意比最烈的酒還要醉人。
“師父......”
他倚著窗欞緩緩滑坐在地,喉間溢出的呢喃破碎得不成音節,卻又帶著近乎偏執的眷戀。
夜風突然呼嘯著撞開半掩的木窗,枯枝拍打在窗欞上發出淒厲的聲響,驚飛了簷角棲息的夜梟。
離青殷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盯著遠處山頂處那盞昏黃的燭火——師父居住的閣中依舊亮著燈,那點微光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如同懸在天際的寒星,可望而不可即。
嫉妒與絕望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
離青殷突然想起白日裏偷聽到的傳言,說不知哪宮的聖女即將前來求親。
想象中師父與聖女並肩而立的畫麵,像千萬根鋼針同時紮進心髒。
他抓起地上的碎鏡,鋒利的邊緣劃過臉頰,鮮血順著下頜滴落,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憑什麽......”
他對著虛空嘶吼,聲音裏充滿了扭曲的恨意與不甘.
“憑什麽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您身邊......”
記憶愈發不受控地瘋狂翻湧。
第一次下山曆練是隨著師父的,師父替他擋住刺客致命一擊,溫熱的血濺在臉上,帶著鐵鏽味的呼吸噴在耳畔。
“別怕。”
寒冬臘月師父手把手教他調息,掌心貼著後心渡來綿長內力,隔著單薄的裏衣,體溫仿佛要烙進骨血。
隻是,他那時滿心厭惡與痛楚。
還有後來的無數個夜晚,他躲在暗處,看著師父窗前的剪影,幻想著自己能成為那人目光的焦點。
這些回憶此刻都成了最鋒利的刀子,將他的心攪成一團爛泥。
“若有來世......”
離青殷望著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辰,眼眶裏燃燒著瘋狂與絕望。
“莫要再做我師父了...可好......?”
話音未落,他突然發出一陣狂笑,笑聲中帶著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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