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營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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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霧所到之處,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皸裂碳化,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焦糊味,與血腥氣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魚知許想抬手觸碰傷口,失控的手指卻隻能徒勞地在空中抓握,最終無力地垂落,在血泊中激起細小的漣漪。
    她感覺自己的生命正隨著汩汩流出的鮮血飛速消逝,而那股邪惡力量卻在傷口處發出低沉的獰笑,仿佛在慶祝這場勝利。
    ——
    殘陽似將傾的燭火,在西天無力搖曳,把整片蒼穹浸染成一幅濃稠欲滴的血色畫卷。
    雲悉易單膝重重砸在滿地碎石上。
    方才那場惡戰幾乎耗盡她所有靈力,此刻指尖還在不受控地微微顫抖,掌心布滿被法器灼傷的焦痕,經脈像被滾燙的鐵水澆鑄過般灼痛。
    魔物臨終前扭曲的麵孔還在眼前揮之不去,那聲震碎天際的嘶吼仿佛還縈繞在耳畔,餘音裹挾著森冷的魔氣,順著脊梁爬上後頸,引得她渾身泛起細密的戰栗。
    她顫抖著伸手扶住身旁斷裂的石柱,指甲深深掐進粗糙的紋路裏借力起身,石屑簌簌落在染血的衣袖上。
    沾著黑血的裙擺像沉重的鐐銬,每走一步都要拖著沾滿塵土與碎葉的下擺,在身後留下蜿蜒的暗紅痕跡。
    山間的晚風裹挾著潮濕的寒意,穿過她破損的衣襟,帶起幾縷散落的發絲,發間的銀鈴隨著步伐叮當作響,清脆的聲響在寂靜山峰裏回蕩,卻蓋不過心底那陣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她下意識攥緊腰間的玉佩,那是魚知許親手所贈,溫潤的觸感卻無法驅散掌心的冰涼,一種近乎窒息的預感,正順著她的血脈瘋狂蔓延。
    恍惚間,她仿佛聽見魚知許的聲音在風中若隱若現,那聲帶著笑意的‘阿雲’,卻讓她眼眶驟然發燙。
    山道上忽明忽暗的火把連成蜿蜒的光帶,宛如一條受傷的赤蛇在夜色中掙紮扭動。
    弟子們急促的腳步聲混著此起彼伏的匯報聲,如洶湧的潮水般將雲悉奕徹底淹沒。
    “主峰結界出現三道裂痕!”
    一個帶著哭腔的年輕弟子走到她麵前,衣擺還沾著魔物的黏液。
    “峰裏弟子回來十七人重傷,急需療傷丹藥!”
    另一個灰頭土臉的管事攥著沾滿血漬的名冊,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這些帶著硝煙味的嗓音裏,或焦慮或惶恐,每句話都像尖銳的銀針,紮進她本就緊繃的神經,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強撐著快要渙散的靈力,指尖凝出微弱的淡金色光。
    “去。”
    清點傷亡名單的過程尤為煎熬,沾著血汙的宣紙在夜風裏簌簌作響,每念出一個名字,胸腔裏都像是被鈍刀剜過。
    “丁小六,十五歲,靈根初成......”
    弟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想起三日前這個總愛跟在自己身後問東問西的孩子,還捧著新摘的野果非要她嚐嚐。
    破損的結界修補最為棘手,她懸在半空,調動靈力勾勒古老的符文,冷汗順著下頜線滴落在法器上,將那些閃爍的符咒暈染出暗紅的痕跡。
    靈力每消耗一分,四肢就越發沉重,仿佛有無數雙手正將她往深淵裏拽。
    散落的法器遍布戰場,有的嵌在焦黑的樹幹上,劍身上還殘留著戰鬥時迸發的火花。
    有的沉入泥濘的溪流,在渾濁的水麵下泛著幽光。
    她去帶著弟子們一寸寸搜尋,每撿起一件,都能想起它們主人戰鬥時的模樣——是哪個弟子在魔物爪下拚死護著同門,又是誰在最後關頭將法器擲向敵人。
    當最後一盞提燈的光暈在山路上搖晃著消失,雲悉奕倚著斑駁的山門,望著墨色天幕上寥寥幾顆星辰。
    它們被厚重的雲層遮掩,時隱時現,恰似她此刻搖搖欲墜的意識。
    山間的蟲鳴突然變得格外清晰,而方才喧囂的人聲卻恍如隔世。
    她摸了摸懷中那枚被捂得溫熱的玉佩,魚知許總說這玉能護她平安。
    可此刻,心底的不安卻如藤蔓般瘋狂生長,纏繞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甚至產生一種錯覺:自己正在經曆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雲悉易拖著仿佛被千鈞巨石墜住的雙腿,在鋪滿碎銀般月光的青石小徑上艱難挪動。
    浸透汗水的裏衣早已被山風晾幹,又在反複的顫抖中重新貼緊脊背,破損的裙擺掃過石階,發出細碎的沙沙聲響。月光像層朦朧的冷霜,將她淩亂的發絲和染血的衣襟鍍上蒼白的輪廓,每一步都似踩在浸透冰水的棉絮上,綿軟無力卻又沉甸甸地墜著。
    方才強撐著處理戰後事宜的精神此刻徹底潰散,夜風卷著遠處鬆濤掠過耳畔,恍惚間竟與魚知許的輕笑重疊。
    那個總愛倚在廊下,手持書卷等她歸來的身影,臨別時嘴角揚起的弧度,此刻在她腦海中反複閃回,連眼角微彎的紋路都清晰得可怕,溫熱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記憶深處。
    吱呀——
    腐朽的木門被推開的刹那,陳年木屑簌簌而落,揚起細小的塵埃在月光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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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棲息在飛簷下的夜梟驟然振翅,尖銳的啼鳴撕裂死寂的空氣,驚起一陣羽毛紛飛。雲悉易的指尖還懸在門環上,冰涼的青銅觸感讓她猛然回神。
    殿內漆黑如墨,唯有透過雕花窗欞漏進的月光,在青磚地上切割出慘白的紋路,而那暗處浮動的陰影,像極了魚知許平日裏伏案研墨的輪廓。
    她喉間泛起鐵鏽味,下意識屏住呼吸,卻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那是混雜著血腥與靈力潰散的氣息,正順著門縫漫出來,將月光都染成詭異的暗紅。
    風從半開的窗扇灌入,卷動案上未寫完的信箋,紙張翻動的窸窣聲裏,她仿佛聽見有人在輕聲喚她的名字,帶著熟悉的尾音,卻又被突然掠過的夜梟翅膀聲碾碎。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裹著腐鏽般的氣息,如毒蛇吐信般順著虛掩的門縫鑽入鼻腔。
    雲悉易渾身猛地一顫,心髒仿佛被無形的利爪狠狠攥住,連呼吸都瞬間凝滯。
    殿內死寂沉沉,唯有夜風穿堂而過,掀起褪色的紗幔發出沙沙輕響,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裏更顯詭異。
    借著窗外那輪慘白彎月灑下的冷光,青磚地麵蜿蜒的血跡宛如無數條扭曲的赤蛇,順著磚縫的紋路肆意遊弋,在月光下泛著暗紅的油光,仿佛還在緩緩蠕動。
    魚知許蜷縮在血泊中央,單薄的身軀如風中殘葉般劇烈顫抖。
    她的雙手死死捂住脖頸,指甲深深陷進皮肉,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汩汩而下,在月光裏拉出一道道暗紅絲線,順著手腕滴落在地,暈開一朵朵妖冶的血花。
    平日裏總是幹淨整潔、纖塵不染的月白色衣衫,此刻被染成觸目驚心的暗紅,層層疊疊的衣料浸透血水,沉甸甸地貼在身上,隨著急促的喘息微微起伏。
    那抹被血色吞噬的蒼白身影,宛如一朵在黑夜中驟然凋零的曼珠沙華,淒美而絕望。
    花瓣上凝結的血珠,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澤,每一顆都似在無聲訴說著生命的流逝。
    雲悉易的耳畔嗡嗡作響,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又清晰,喉嚨像是被滾燙的鐵水澆灌,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踉蹌著向前兩步,腳下踩到粘稠的血泊,險些摔倒,這才驚覺滿地的血跡早已浸透了鞋襪,寒意順著腳踝爬上來,直抵心底。
    “知許!”
    雲悉易的嘶吼如同利劍,瞬間劃破濃稠如墨的夜色,那聲音裏裹挾著近乎崩潰的驚恐與絕望,尾音在空蕩蕩的殿內不斷撞擊回響,震得房梁上的積塵簌簌落下,驚起簷角沉睡的夜鳥。
    她發間的銀飾隨著劇烈晃動發出淩亂的叮當聲,繡著流雲紋的裙擺掃過滿地暗紅血汙,在青磚上拖出蜿蜒扭曲的痕跡,宛如一條垂死掙紮的赤色長蛇。
    雲悉易跌跌撞撞地撲向血泊中的身影,膝蓋重重磕在浸透血水的磚縫間,刺骨的疼痛混著血腥味從膝蓋處炸開,可此刻她早已將疼痛拋諸腦後,隻死死攥住魚知許染血的衣角,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顫抖的手緩緩撫上那張曾經滿是笑意的臉龐,指尖觸到的卻是不屬於活人的冰冷。
    寒意順著指腹迅速蔓延,像無數細小的冰針鑽進血脈,令她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魚知許的睫毛還沾著未幹的淚珠,蒼白的唇畔卻泛著青紫,往日明亮如星的杏眼此刻半闔著,隻剩一絲渙散的光,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這濃稠的夜色裏。
    雲悉易喉嚨裏發出破碎的嗚咽,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滴落在魚知許毫無血色的臉上。
    她強忍著顫抖,凝聚在指尖的靈力泛著微弱的白光,小心翼翼地伸向那道致命傷口。
    然而,就在靈力觸及脖頸的瞬間,漆黑如墨的霧氣突然翻湧而出,如同貪婪的惡鬼,瘋狂纏繞上她的手腕。
    那些詭異的黑霧不斷扭動、膨脹,貪婪吸食著每一絲力量,傷口周圍的血肉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暗紅的血水汩汩湧出,將她最後的希望一點點碾碎在這冰冷的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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