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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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悉易渙散的視線終於落在一旁的‘凡塵’劍上,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那把曾與她們踏遍山河、斬盡妖魔的佩劍,此刻歪斜地躺在凝結的血泊中,暗紅的血痂順著劍身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宛如爬滿了猙獰的蜈蚣。
劍鋒處還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色魔氣,如毒蛇吐信般扭曲盤旋,魔氣吞吐間,將周圍的空氣都染成詭異的墨色,與記憶中那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映著兩人笑顏的寶劍判若兩物。
恍惚間,三百年前的畫麵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那時的雲悉易靈力未穩,在蒼梧山被魔物圍困得狼狽不堪,是魚知許一襲白衣如驚鴻般掠過,手中‘凡塵’劍挽出銀亮劍花,劍氣所過之處,魔物哀嚎倒地。
少女眉眼彎彎,鬢角還沾著戰鬥時的塵土,卻將染血的劍柄塞進她掌心,笑得燦爛。
“別怕,有我在,定護你一世周全。”
自那以後,她們在秘境探險時,‘凡塵’劍總能在關鍵時刻擋下致命攻擊。
月下對酌時,魚知許會用劍尖挑起一顆梅子,笑著喂進她嘴裏。
就連切磋武藝,魚知許的劍鋒也永遠避開她要害,隻在她衣袂留下溫柔的劍痕。
劍柄處纏著的紅繩,是她們在江南小鎮親手編的,如今早已被兩人的手汗浸出歲月的痕跡,繩結裏還嵌著細碎的花瓣,那是某個春日踏青時不小心沾染上的。
如今劍鋒依舊寒光凜凜,未曾生出半分鏽跡,那句擲地有聲的誓言仿佛還回蕩在耳畔,可執劍的人卻如風中殘燭,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懷中。
魚知許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指尖的溫度正在飛速流逝,嘴角溢出的鮮血滴落在‘凡塵’劍上,暈開一朵朵妖異的血花。
而那把曾護她千百次的寶劍,此刻卻成了這場悲劇的見證者,劍身倒映著兩人扭曲的麵容,仿佛在無聲嘲笑命運的殘忍。
雲悉易顫抖著伸手去夠那把劍,指甲在青磚上劃出刺耳聲響,指尖觸到劍柄的瞬間,當年兩人一同在劍鋪挑劍時的歡聲笑語、在劍塚中淬煉寶劍的並肩身影、在風雪夜相互依偎取暖的溫情畫麵,全都化作利刃,狠狠剜著她的心。
淚水不受控製地砸在劍身,卻洗不淨那些刺目的汙血,也喚不回漸漸遠去的生命,隻在劍麵暈開模糊的水痕,如同她們破碎的誓言。
喉間翻湧的血沫裹著破碎氣音,將那聲‘阿雲’碾成斷續的嗚咽。
魚知許睫毛劇烈顫抖著,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掀開如墜千斤的眼皮。
渙散的瞳孔裏,雲悉易的身影像浸在水中般扭曲晃動——淩亂發絲黏著血淚貼在青白的臉頰,顫抖的指尖深深陷進她染血的肩頭,那雙往日盛滿星光的桃花眼此刻蓄滿驚惶與絕望,淚水砸在魚知許蒼白的唇上,混著她喉間湧出的鮮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
她本能地想要抬手,像無數個並肩作戰的夜晚那樣,用袖口輕輕拭去對方眼角的淚痕。
沾著血痂的手指剛離開脖頸便不受控地劇烈震顫,在空中劃出無力的弧度,最終重重跌落在浸透血水的衣襟上。
生命的力量正從傷口處如退潮般消逝,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味的刺痛,撕扯著撕裂的喉管帶出更多溫熱的血。
“對......不起......”
破碎的字句被湧出的鮮血嗆得含糊不清,魚知許努力想要扯出一抹安撫的微笑,卻隻讓嘴角溢出的血珠順著下頜滑落,在月白色衣襟上暈開妖異的花。
那些沒能說出口的千言萬語堵在喉頭——對不起,沒能遵守‘護你歲歲平安’的誓言;對不起,要留你獨自麵對這孤寂人間;對不起,說好要共賞四海八荒的春花冬雪,卻要提前鬆開牽著你的手了......
意識逐漸模糊的瞬間,她最後看見的,是雲悉易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那滴落在她眼角、比血更滾燙的淚。
“別說傻話!”
雲悉易近乎癲狂地將魚知許狠狠摟進懷中,顫抖的雙臂像鐵鉗般死死箍住那具正在逐漸失去溫度的軀體,仿佛隻要用力足夠,就能將流逝的生命重新攥回掌心。
她的聲音撕裂在喉間,帶著哭腔劇烈震顫,尾音撞在空蕩蕩的殿壁上,碎成無數個絕望的回響。
“我這就帶你去找...找......”
話音未落,雲悉易突然僵在原地。
喉間湧上的血腥味混著嗚咽,讓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裏,化作一聲破碎的抽氣。
師父閉關之地布下九重禁製,三百年前便已斷絕音訊。
她慌亂地環顧四周,隻見滿地凝結的血痂在月光下泛著黑紅,散落的法器蒙著一層黯淡的灰,窗外那輪彎月依舊清冷,卻照不亮半點生機。
滾燙的淚水如決堤般砸在魚知許蒼白的額頭上,雲悉易顫抖著埋下頭,將臉深深埋進對方染血的發間,貪婪地汲取著那一絲即將消散的溫度。
記憶中魚知許身上淡淡的雪鬆香,此刻卻被濃烈的血腥味掩蓋,隻餘刺鼻的鐵鏽味鑽進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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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對方浸透血水的衣襟,布料在指間擰出暗紅的汁液,徒勞地一遍又一遍重複著。
“不會的...不會的......”
可懷中的身軀卻愈發冰冷,曾經溫熱的呼吸漸漸化作虛無,連帶著那雙總愛溫柔凝視她的眼眸,也緩緩闔上了最後一絲光亮。
殿外夜梟突然發出淒厲的啼叫,驚起滿院枯葉,而雲悉易卻聽不見任何聲響,世界仿佛隻剩下她懷中逐漸僵硬的重量,和心髒碎裂成齏粉的聲音。
喉間翻湧的血沫如同沸騰的泥漿,魚知許的氣音細若遊絲,每一次開口都伴隨著令人心驚的嗆咳。
她努力地翕動著青紫的嘴唇,胸腔艱難地起伏,每擠出一個字都像是在撕裂已經殘破不堪的喉管。
“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一大口鮮血突然從指縫間噴湧而出,濺在雲悉易蒼白的臉上,溫熱的血珠順著對方顫抖的臉頰滑落,混著淚水滴在她染血的衣襟上。
她渙散的瞳孔裏映著雲悉易崩潰的麵容,想要抬手為對方擦去淚水,可沾滿鮮血的手臂卻重若千鈞,顫抖著掙紮了許久,最終隻勉強抬起半寸,便無力地垂落在血泊中。
“我又......”
她艱難地轉動著眼珠,努力聚焦在雲悉易的臉上,試圖將這張熟悉的麵容刻進即將消散的意識裏,喉間湧上的鮮血讓字句變得含糊不清,每說一個字都要停頓許久,積攢著所剩無幾的力氣。
“食言了......”
記憶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現。
她們在漫天星辰下對酌時的歡笑,在暴雨中相互攙扶前行的身影,在桃花紛飛的季節裏許下的諾言。
那些曾經鮮活的畫麵,此刻都化作鋒利的冰刃,一下下刺進她逐漸冰冷的心髒。
“沒能陪你走到最後......”
最後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她的手腕、指縫源源不斷地湧出,在雲悉易潔白的衣襟上暈開一朵朵妖冶的紅梅。
這些血色的花朵還在不斷蔓延、擴散,像是一張無情的網,要將兩人所有的回憶都染成絕望的顏色。
魚知許望著雲悉易哭到扭曲的臉龐,想要扯出一個微笑來安慰對方,可嘴角剛微微上揚,更多的鮮血便順著嘴角溢出,將她最後的溫柔徹底淹沒。
她能感覺到生命的力量正隨著這汩汩湧出的鮮血飛速流逝,黑暗如同潮水般漫過她的意識,而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雲悉易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不斷墜落的滾燙淚水。
雲悉奕感覺懷中的軀體正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速度失去實感,仿佛魚知許的生命正化作無數晶瑩的碎鑽,從她顫抖的指縫間簌簌滑落。
那曾經溫暖如春、能驅散所有寒意的體溫,此刻正被濃稠如墨的黑暗一寸寸吞噬,冰冷的觸感從指尖迅速蔓延至心口,如同千萬根冰針順著血脈瘋狂遊走,將她的心髒刺得千瘡百孔。
“不!這不是真的!”
雲悉易的嘶吼震碎了夜的寂靜,淒厲的哭喊聲驚起滿林寒鴉。
她近乎瘋狂地搖晃著懷中逐漸僵硬的身軀,發間銀飾撞出雜亂的聲響,混著斷斷續續的抽噎。
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砸落在魚知許蒼白如紙的臉上,混著未幹的血跡,在月光下暈染出妖異的暗紅。
她顫抖著捧起那張刻滿溫柔回憶的臉龐,指甲深深陷進對方冰冷的肌膚,指腹下的觸感卻再不像往日那般柔軟溫熱。
“你醒醒!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那些被鮮血浸透的承諾在腦海中翻湧如潮。
魚知許在漫天流螢下,將溫熱的酒盞遞到她唇邊,笑著說要帶她看遍四海八荒最壯麗的日出。
大雪封山的夜晚,兩人蜷縮在篝火旁,對方用帶著薄繭的手為她掖緊鬥篷,說要一起在每個桃花盛開的季節釀一壇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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