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記者散去，遍體鱗傷的顧漢秋才被保安帶走。
    房間裏，保安隊長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顧博士，為了你好，天黑之前不要亂走。現在病人家屬正在氣頭上，要是被他們抓住了，會把你打死的。”
    另一名保安一臉鄙夷。
    “學醫不精，就不要給人亂看病，淨給我們找事。”
    保安們相繼離開，最後有人問了一句。
    “要不要留下來一個人看著？”
    隊長冷笑一聲，“哼，已經勸過了，他要非出去，被人打了也活該，和我們有什麽關係。走了。”
    從進到房間裏開始，顧漢秋就一動不動。
    任由腦袋上的血流到臉上然後慢慢幹涸。
    他大腦一片空白。
    早上還好好的，一天不到，什麽都完了。
    在惶恐和不安中，天一點點暗下來。
    期間沒有任何人來過。
    仿佛沒有他這麽一個人。
    等到天完全黑了，他自己走出了房間。
    作為本市最大的醫院，夜間依然忙碌。
    所有人都匆匆來，匆匆去。
    大家看到他都視若無睹，認識的更是早早就避開了。
    曾經，他也是這麽忙碌過。
    也經常期盼什麽時候能閑一點。
    可今天他說不出有多麽羨慕他們。
    他知道，這一刻沒有任何人願意沾染他。
    趁著夜色，他獨自離開了醫院，回到了出租屋內。
    回到家裏，也沒有理會身上的傷痛，更沒管肚子的抗議。
    躺在床上，他強迫自己趕緊睡著。
    希望，明天一覺醒來，陽光可以將這一切的驅散。
    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
    可惜，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尤其是不幸的事情。
    第二天，他才發現，事情比他想的更加嚴重和可怕。
    醫院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早上就發布公告，通報了處理結果。
    他被醫院開除了。
    他的行醫資格也被吊銷了。
    通告裏說，已經獲得了家屬的諒解，總共賠付家屬全部費用120萬。
    醫院和顧漢秋個人各承擔一半。
    本著同情患者的考慮，介於顧漢秋個人無法承擔六十萬，除了從他賬戶劃撥掉的二十萬外，其餘四十萬由醫院暫時代付。
    此時，他注意到短信裏赫然有銀行賬戶轉走二十萬的消息。
    賬戶密碼除了他，就隻有柳芊芊知道的。
    幾十年，無數個熬夜苦讀，花費了父母一輩子的積蓄，他才走到今天，可現在一切都被毀了。
    網上到處都是對他的親切問候，屏幕上那一行行字好似隨時都會化作毒蛇將他咬死。
    他想找柳芊芊問清楚。
    為什麽？
    這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要害他？
    他一次次撥打她的電話，一次次被掛斷，一直到最後無法撥通。
    他不甘心，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她背叛他的原因。
    他去醫院找她，卻遠遠看到她上了一輛熟悉的跑車。
    正是周農一唯一的兒子，他和柳芊芊共同學弟周揚的跑車。
    一瞬間，萬念俱灰。
    所以一切都明白了。
    憤怒的火焰快要他燒穿了。
    他的拳頭一次次砸在地麵上，宣泄著內心的憤怒。
    等他累得癱倒時，他看到了柳芊芊發來的消息。
    “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你說過，隻要我過得好，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現在我就很好，很好，這是我做夢都想過的生活。”
    他目光呆滯看著手機，享受著那如刀破開身體的痛感。
    將所有的幻想斬滅。
    將手機輕輕放在桌子上。
    目光掃視著屋子內的一切。
    一切屬於他，曾經也屬於她的東西。
    他的眸子中隱約有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歡聲，那笑語，那親昵，那一切……！
    但此刻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再也不會有一絲期待。
    有的隻是深深的厭惡，惡心，憎恨。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他的愛情。
    他的生活。
    他的未來。
    當然，他很快就會結束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除了父母，他已經被整個世界背叛，拋棄。
    生活像丟棄一條死狗一樣，丟棄了他。
    他很想鼓起勇氣，回到老家去，回到父母身邊。
    回到那個港灣。
    踩在家鄉的土地上，看著家鄉那依然幹淨，明亮的星空。
    但他清楚，他無法踏出那一步。
    一個天之驕子，一個家裏的驕傲，全村的榜樣，一個未來一片光明坦途的醫學博士。
    現如今，一無所有，成了人們口中草菅人命的人渣。
    成了被人指指點點，網暴的對象。
    他可以繼續麵對醜惡，但已不配麵對美好。
    他告訴自己，“做一個懦夫吧！”
    一個連苟且偷生都不敢的懦夫。
    一個隻能帶著仇恨告別的懦夫。
    ……
    思緒如潮而過。
    但又驟然風平浪靜。
    眼中五彩斑斕，起伏喧鬧的世界瞬間歸於灰色。
    默默起身，將熨燙平整的白大褂穿在身上，仔細、小心地扣好每一粒扣子。
    打開門，緩步走上了天台。
    夜景很美，很美！
    但那是別人眼中的夜，和他毫無關係。
    閃爍的燈光成了惡毒的詛咒。
    徐徐清風化作魔鬼的觸手，將他的生機一點點撤掉。
    “對不起！”
    緩緩吐出這三個字，他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像鳥一樣。
    終於，一切都要平靜了。
    耳邊無休止，聒噪的辱罵聲終於要平靜了。
    他閉上眼睛，嘴角有了一絲笑意。
    “沒有疼痛嗎？”
    “哪怕是一瞬間！”
    作為一個醫學博士，他是不信的。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年紀輕輕的，有啥想不開的，活著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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