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窗外的風帶著潮濕腐葉的氣息，窗簾不時被風掀起，像是有人在無聲窺視。臥室裏的空氣凝滯得近乎窒息，仿佛連牆壁都在默默聆聽。
    葉塵坐在夕瑤床邊，手機調成靜音，一手握著那麵包著黑布的銅鏡。他剛剛檢查過整個房間的電路與攝像頭，沒有任何異常，除了那麵鏡子，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不發一言，卻像一隻張開的眼睛，正在緩緩注視他們。
    夕瑤睡著了，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因過度精神疲憊而陷入昏沉狀態。
    葉塵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影子夕瑤”真的已經開始提前模仿、操控她的意識，那就意味著她正一點點失去“我是誰”的核心認知。而人，一旦在潛意識中喪失了“我是我”的信念，就可能永遠被那另一個人格篡奪。
    他低頭看著她熟睡的麵容，幾縷淩亂的發絲貼在額頭上，額角還殘留著細汗。她的睫毛輕輕顫抖，不知是在夢中哭泣還是掙紮。
    葉塵的腦海卻浮現出一個片段——
    兩年前，他第一次遇到夕瑤，是在一場心理創傷幹預講座上。她坐在最後一排，目光總是低垂，卻專注到極致。那時她還沒有這種“鏡中幻影”的困擾，但她已經表現出極端的自我壓抑——對讚美反應遲緩，對批評則異常敏感。
    葉塵那時就知道，她的自我認知是畸形的。
    “自我價值的消解，是一切精神錯亂的種子。”他曾在筆記中這樣寫道，“一個無法接受真實自己的個體，終將為潛意識製造出一個替代品，一個‘理想之我’或‘被壓抑之我’。”
    而現在，那個替代品要取代她了。
    忽然，葉塵聽見一聲細微的“哢噠”。
    是鏡子。
    他猛地抬頭，隻見銅鏡的布包微微鼓起了一角，像是裏麵的鏡麵自己“蠕動”了一下。那一刻，他並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掏出手機，對準鏡子拍了一張照片。
    鏡子沒有動。但照片裏卻多了一樣東西——
    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背對鏡頭，頭發垂至腰間，肩膀微微聳起，像是在笑。
    可這房間裏，除了夕瑤，沒有第二個女孩。
    葉塵倒吸一口涼氣，他立刻檢查房間，沒有異常，沒有陌生人，也沒有投影設備。而照片仍然靜靜地顯示著那個坐著的身影，她頭微微側著，仿佛在聆聽什麽。
    葉塵點開照片縮放，聚焦在她的手上——那隻垂落在腿側的手，指甲極長，漆黑如墨，像是已經被埋在土裏多年。
    他感到背脊冷汗涔涔。
    銅鏡的鏡麵，就在身邊安靜地躺著，仿佛從未動過。
    但他知道，有東西在裏頭，甚至已經半隻腳跨了出來。
    “你想讓我看到你，對嗎？”他低聲自語，像是對鏡子說，又像是對照片中那詭異的身影說。
    “你不是她……但你也不是陌生人。”
    鏡麵忽地一閃，像是回應。
    臥室裏響起一陣極輕的哭聲。不是夕瑤。聲音從鏡子深處傳來。
    葉塵猛地抬起頭，卻發現夕瑤已經睜開了眼睛——
    但那雙眼睛，不再熟悉。
    她直直地看著他，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葉塵，我餓了。”
    語氣生硬而空洞，仿佛是從他夢裏扭曲出來的回聲。
    “餓了？”葉塵試探著問。
    “嗯。”她的聲音像是用力模仿夕瑤的腔調，卻始終不對勁，“你能不能……讓我吃點‘自己’？”
    葉塵的瞳孔猛然收縮。
    這是“鏡中人”說過的話——在古籍中記載，某些投射類人格會以“吞噬原我”為養料，形成完全替代。
    他立刻起身，將那麵銅鏡連同手機一並收入雙層包裹中，轉身衝進客廳，用備用繩索將鏡子緊緊纏住。
    臥室裏的燈突然熄滅，隨即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葉塵——你跑什麽？我就是她啊。”
    那聲音清晰卻低沉，像是從地底傳來。
    他不敢回頭，隻將鏡子緊緊抱在懷中，喉嚨發緊。他知道，他不能再讓她獨自麵對這一切。她不是瘋了，她隻是正在被自己的影子取代。
    他必須做點什麽。
    現在就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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