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醒來時，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他愣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觀察病房內。白色的牆壁泛著冷光，氧氣機的節奏聲規律地回響著，一切都那麽幹淨，卻冷得叫人發毛。他下意識地起身，卻發現手腕被軟帶束縛住。
    門被推開，一個穿白衣的年輕男醫生走進來，嘴角帶著禮貌的笑意：“你醒了。你在街頭暈倒了，被路人送來這裏。”
    “我……我記得我在一棟老屋裏……”葉塵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被發現時在城市東郊的立交橋下。”醫生翻著病曆，“沒有證件，沒有手機，也沒有隨身物品。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葉塵愣住了。
    他想張口，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大腦像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我……我叫……”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回憶，但那個曾經熟悉的名字仿佛被水衝淡了，變得模糊、遙遠。
    “葉……塵？”他試探著說。
    醫生微微皺眉：“你確定嗎？”
    葉塵點頭，卻沒法更肯定。他的腦子裏隻有鏡子，那個詭異的、不會反射他影子的銅鏡，還有那雙始終在鏡中注視著他的眼睛。
    “我得走。”葉塵掙紮著坐起。
    “你需要靜養。”醫生按住他肩膀，“你經曆了嚴重的意識斷片，很可能是精神性暫時失憶。我們正在嚐試聯係你的家屬。”
    “沒有人會來找我。”葉塵的語氣堅定。他知道得離開。他不屬於這裏，更不屬於這個身體。
    是的，他忽然意識到——這具身體，有哪裏不一樣了。
    他偷偷望向反光的窗戶，窗中映出的麵孔仍是他，卻有細微的不協調。下巴線條似乎更鋒利，瞳孔顏色更深，甚至鼻梁也略高了一些。
    那不是他熟悉的臉，是“另一個他”。
    他心中驚恐到極點，掙脫軟帶，衝出病房。護士驚叫著追他，但他沒回頭，一路衝出醫院，鑽入夜色。
    夜風撲麵，他穿梭在城市的背巷中，四周霓虹模糊如夢。他不敢停下來，他怕一旦停下，鏡中那個人就會徹底取代他。
    葉塵來到一間網吧，借用公共電腦登錄自己曾經的賬號。可一切信息都消失了——工作記錄、通信往來、甚至身份證號碼都查無此人。
    他的指尖冰涼，一點點劃著鍵盤，試圖找回一點身份的痕跡，可連“葉塵”這個名字都在網絡上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個人正在抹掉他。
    他猛然想起夕瑤。他還記得她的聯係方式，他嚐試撥打她的號碼，結果傳來提示音：“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
    怎麽會？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不對，他根本沒手機了。那是鏡中人的手機。
    他握緊拳頭，忽然看見身後玻璃門的倒影中，有人站在他背後。
    他猛地轉身——空無一人。
    但倒影還在。那人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緩緩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模糊卻熟悉的笑容。
    是他。
    不是他自己，而是“那個他”。
    葉塵崩潰地推開門，跌跌撞撞地跑進街道。他現在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幻覺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經“存在”過，還是隻是那麵鏡子映照出的替代物。
    一隻手忽然搭上他的肩。
    葉塵幾乎驚叫出聲，回頭——是一位老婦人，目光渾濁卻直勾勾地盯著他：“孩子，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你說什麽？”
    “我見過你……在鏡子裏。”她忽然笑了，“你不是你。真正的你還在裏麵掙紮呢。出來的是他，早就盯上你了。”
    葉塵後退兩步，跌坐在地。
    老婦人卻俯下身，貼在他耳邊低語：“他想活成你。他會抹掉你的一切，記憶、親人、身份，最後——連你自己也不記得你是誰。”
    “你……你到底是誰？”
    “我啊……”老婦人輕輕一笑，緩緩轉身離去，“我也是……一個被替換掉的人。”
    葉塵呆立在原地，周圍世界仿佛在他身邊緩緩瓦解。他的腦子開始響起奇怪的低語聲，那是鏡中人曾說過的話，在他耳邊回蕩：
    “你隻是我的過渡。我要活成你，讓你成為影子。”
    他忽然意識到，那個“他”，也許不是突然出現的，也不是鏡子創造的幻象，而是從很久以前——從他第一次對著那麵銅鏡發呆的那天起，就在慢慢形成了。
    他也許早就在被替代的過程中，隻是沒有意識到。
    葉塵跌跌撞撞地走進一間便利店，借用鏡子看了看自己。他盯著鏡中的那張臉，忽然意識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看不出這張臉的變化了。
    他甚至無法確定，鏡中那張臉是不是原本的“他”。
    他失去了辨別自己的能力。
    “我是誰？”
    鏡中人微笑著看著他，像在回答：“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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