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坐在狹小的出租屋內，背對著那麵鏡子。
    他把鏡子從牆上取了下來，蒙上了一塊厚布，仍舊覺得背後隱隱傳來什麽在“看著他”的感覺。他搬回了這間自己曾經租住的房子。雖然破舊、逼仄，四周堆著塵封的紙箱和黴味，但這裏至少讓他有些“屬於自己的”感覺。
    那種被抽離的感覺愈發嚴重了。
    他已無法分清自己每天醒來時，是不是還活在現實。夢境和現實開始重疊。鏡子成了邊界，而他，卡在邊界的中間。
    他嚐試聯係舊友，所有人都像集體失憶般，不認識他，或者態度冷漠得不合常理。銀行賬戶被凍結，身份證號查無此人，連他過去租房的記錄也不複存在。
    那個人，正在清除他。
    那個人，活成了他。
    “你到底是誰……”
    他坐在床沿自語，聲音嘶啞，眼神空洞。牆上的鍾滴答作響，卻忽然在午夜十二點時，發出“哢噠”一聲悶響，整個屋子陷入死寂。
    那一刻，鏡子下的布動了一下。
    葉塵猛然回頭。
    沒有風，窗關著，屋內安靜得隻剩他粗重的喘息。但那塊蓋著鏡子的布，就像有人從裏麵輕輕碰了一下。
    他不敢靠近，連呼吸都收斂了幾分。他忽然想起老婦人說的話：
    “你不是你。真正的你還在裏麵掙紮呢。”
    他強迫自己鎮定，慢慢走向鏡子。每一步都像踩在懸崖邊緣。他伸出手，緩緩掀起布料——一角、兩角，直到整麵鏡子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
    鏡子裏，果然是他的臉。
    但不是剛剛照過鏡時的臉，而是他“記憶中”的那張臉。那張不再屬於現實中的臉。
    鏡中的“葉塵”眼神陰冷，嘴角微微上揚，像在笑，卻毫無溫度。
    “你要什麽？”葉塵低聲問。
    鏡子沒有回應。
    他盯著鏡中人，卻見對方忽然張了張嘴，嘴唇緩緩動了起來。
    “你……不要再掙紮了。”
    聲音低沉，像是從水底傳來的回音，卻實實在在地響在他耳邊。
    葉塵後退一步，差點跌倒。他從未想過，鏡子會回應。他瘋狂搖頭：
    “不……你不是真實的。我才是葉塵。你不過是我恐懼的投影，是精神崩潰的幻象！”
    鏡中人依舊微笑，嘴唇張合緩慢，卻像刀子一般精準地切入他心底最深的恐懼：
    “那你還記得你出生的地方嗎？”
    “你有父母的模樣嗎？”
    “你能背出自己的身份證號碼嗎？”
    “你知道自己到底從哪裏來，往哪裏去嗎？”
    每一個問題都如釘子般擊打在他腦中。他張著嘴，卻無法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他開始懷疑——他真的存在過嗎？
    葉塵顫抖著坐回床上。
    鏡中的“他”不再說話，隻靜靜注視著他，像在等待一場決裂的到來。
    他關掉屋裏的燈，把房間沉入黑暗。黑暗能讓他暫時看不見那張臉。
    可他忘了一件事——鏡子不需要光。
    在徹底的黑暗中，他聽見沙啞的低語再度響起，從鏡子那邊傳來，像是一串被淹沒在水中的回音：
    “你走不掉了。”
    “你現在……隻是個容器。”
    “我會完全變成你。”
    那聲音在他耳中回響，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清晰，最終，仿佛變成了自己的聲音。他跳起來，怒吼著想要砸碎鏡子，卻在舉起椅子的那一刻，看見鏡中“他”的動作快他一步——已經把椅子抬起，並砸向他這邊。
    砰！
    他感覺臉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動。
    是鏡中的那一擊……讓他的臉在現實中真的受傷了。
    鏡子裂了。
    一道裂痕，從左上角斜穿下來，像是一道正在張開的嘴巴。
    “你現在還以為你是真實的嗎？”鏡中“葉塵”依舊微笑，那裂開的痕跡讓他看起來像某種非人類的存在。
    葉塵徹底崩潰了。他瘋狂撕扯身上的衣物，想要找到什麽證明自己還“存在”的線索。他咬破手指，用血在鏡子前寫下自己的名字——葉塵。
    但很快，血跡模糊了，像被什麽東西在玻璃背麵輕輕舔舐著，慢慢消失。
    他仿佛聽見一個無形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你不是你了。”
    他跌坐在地，淚水終於湧出。他不是為了恐懼而哭，而是因為絕望——
    他真的快要失去自己了。
    他感覺身體裏有兩個聲音在爭奪意識，一個是他自己的，一個是“它”。每次鏡中人開口，他的理智就被剝奪一層。他知道，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覺，而是靈魂層麵的侵蝕。
    鏡子在呼吸。
    他聽見鏡麵內傳來低低的喘息，就像是另一個“葉塵”正在試圖穿越這層玻璃。
    而他，隻剩一件事可以做。
    找到真正的“源頭”。
    那麵銅鏡，也許還藏著什麽秘密。
    他站起身，擦幹臉上的淚與血，望著鏡子中那依舊微笑的自己，咬牙道：
    “你想成為我？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是怎麽活下來的。”
    鏡中的他，竟輕輕鼓起掌，仿佛在等他做出這決定很久了。
    葉塵披上外衣，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麵已經斑駁的鏡子。
    鏡中那人低聲說出最後一句話：
    “遊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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