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葉塵在公寓裏輾轉反側。
    他的窗戶已貼上了符紙，每一麵鏡子都被遮上厚布，連手機、電視、甚至廚房的金屬器具，他也盡量避免照見自己的影像。
    但那種被看見的感覺仍舊如影隨形。
    不是有人在盯著他，而是他自己，在某個角落，以另一種形式注視自己。
    他知道，鏡中人並未完全消散。
    它隻是躲在那些尚未破碎的倒影裏，等待合適的時機再次出現。
    淩晨三點，他從噩夢中驚醒。
    夢裏，他站在小時候住的老宅前，門是開著的，但屋內卻空無一物。地麵上密密麻麻爬著無臉的人形，發出像是嬰兒又像是老者的啼哭。
    每一張無臉的人皮上，都刻著他的名字。
    他大口喘息著坐起身，額頭冷汗如注。剛要去開燈，身後的牆壁上浮現出一道影子。
    不是他的。
    那影子的頭部鼓脹，形體扭曲，像是兩個靈魂正爭搶一具身體。它靜靜立在牆上，盡管沒有麵孔，但葉塵感受到它在笑。
    “別再逃了。”影子低語，“你已經鬆動了。我知道你懷疑現實，懷疑自己的身份。你看不清鏡子裏的那個人是不是你，你也不敢確認，哪一天你會不會徹底變成我。”
    “閉嘴！”葉塵低吼，掏出壓在床頭的鎮魂鈴，猛地一搖。
    叮——
    鈴聲穿透空氣，影子如墨跡潰散。
    可他心中那股寒意，卻怎麽也無法散去。
    第二天一早，夕瑤來訪。
    她麵色疲憊，眼下烏青明顯。顯然，她也沒睡好。
    “你夢到了什麽？”她開門見山。
    葉塵猶豫片刻：“夢見小時候的房子。夢裏……我變成了別人。”
    夕瑤坐下，從包裏掏出一封折舊的信件，放到他麵前：“這封信，是你母親生前留下的。”
    葉塵猛然一震：“你從哪得到的？”
    “你小時候的鄰居搬家時整理出來的。”夕瑤低聲道，“信封上寫著你的名字，還有一句話——‘等他開始夢見老屋，就該知道真相了’。”
    葉塵雙手微顫地拆開信紙，紙張泛黃，字跡娟秀，是他母親一貫的筆跡。
    ＞ “塵兒，當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記憶中的‘鏡子遊戲’開始複蘇了。那不是遊戲，是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詛咒。”
    ＞ “鏡中存在的，不是別人，而是另一個‘你’。我們稱之為‘影縛’，一旦你在孩提時意識到鏡像的異樣，詛咒便會啟動。”
    ＞ “你父親死於鏡靈反噬，而我，正在漸漸被侵蝕。”
    ＞ “鏡子的世界是假的，但‘你’是真的。永遠記住：當你開始懷疑現實時，你的‘倒影’就會趁虛而入。”
    ＞ “孩子，我沒能保護你，但你必須做出選擇：與它合一，或者永遠封印它。”
    字句如刀，刺入心底。
    他曾以為一切的恐懼來自偶然，卻沒想到從他出生開始，命運早已為他設定好軌跡。他與那鏡中之物，從來不是對手，而是共生。
    “你打算怎麽辦？”夕瑤問。
    葉塵沉默許久，終於開口：“我要回老宅。”
    “你瘋了？”夕瑤神色一變，“你知不知道那裏早已被荒廢，原址上蓋了高樓，舊宅隻剩地基，甚至連街道編號都抹去了。”
    “但我的影子，一直記得回去的路。”
    他站起身，神情堅決：“如果這是詛咒，就必須在那裏斬斷。”
    當晚，葉塵獨自驅車前往城西老區。
    原本的街道早已被新樓覆蓋，他繞行數圈，終於找到一條未被拆除的小巷。那裏盡頭，有一座低矮的紅磚老屋，仿佛違抗了城市更新的洪流，在現實與記憶的夾縫中倔強存在。
    他推開生鏽的鐵門，屋內滿是灰塵和蛛網。家具早被搬空，隻有角落一麵落滿灰塵的穿衣鏡，像屍體般靜靜躺著。
    他走過去，用手指拂去灰塵。
    鏡中映出他自己的臉——但隻是一瞬。
    下一秒，另一個自己站在鏡裏。
    臉色蒼白，嘴角泛血，眼中滿是譏諷。
    “你還是來了。”鏡中葉塵緩緩開口，“終於……你願意接納我了。”
    鏡麵蕩起漣漪，鏡中之人緩緩伸出手掌，似要穿越界限，將他拉進去。
    葉塵不退反進，低聲道：
    “既然你我一體，那就——一起走到底。”
    他一頭撞進鏡麵。
    一陣劇烈暈眩後，他站在了熟悉又陌生的空間裏。
    鏡界。
    可這一次，不再是詭異的反轉世界，而是他記憶中真正的童年屋。一切都那麽真實，甚至連童年時摔碎的陶瓷小熊也擺在書桌上。
    隻是……
    每一扇窗上，都貼著一張白紙。
    紙上畫著一隻眼睛，都在看著他。
    他聽見某個聲音，緩緩從房間最深處響起。
    低沉，潮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地下緩慢爬行。
    “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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