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手中銅鏡輕輕顫動，那第二道門的影像逐漸明晰。
    “夢。”
    一個字，像從遙遠的黑夜裏飄來，帶著微妙的呢喃，如蚊如蟻，抓撓人的意識。鏡樓的氣溫再次下降，樓梯盡頭出現了一扇半開的門，門後是一片模糊的光，仿佛無數片記憶拚接的夢境海洋。
    夕瑤遲疑地看了看那扇門：“夢門……你確定我們現在就進去？”
    葉塵點頭：“鏡源要我們麵對的是內心最深處的願、夢、罪。既然願鏡已破，那夢鏡就是下一個試煉。我們別無選擇。”
    他們緩緩靠近，越臨近夢門，心神越發不穩。葉塵的耳邊仿佛響起了自己年少時父親責罵的聲音，母親低聲哭泣的模樣，他站在鏡前，眼底壓下無數崩潰的情緒。他強迫自己冷靜，低聲道：“進去之後，不要相信看到的任何人、任何事。”
    夕瑤點頭，握緊他的手。
    他們邁過門檻。
    瞬間，天地顛倒。
    葉塵腳下的樓梯消失，身軀仿佛墜入深淵，卻又在下一秒輕盈落地。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熟悉的城市街頭，天空湛藍、陽光明媚，車水馬龍，街邊熟食香氣撲鼻，電車叮鈴作響。
    “這裏是……”他怔住。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哥，你在發什麽呆？快點啦，再晚圖書館就關門了！”
    葉塵猛地轉頭，竟看到小塵穿著幹淨的校服，背著書包，活潑地朝他揮手。少年模樣的小塵眼神清澈，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仿佛根本沒經曆過火災、死亡、撕裂，也從未痛苦過。
    “哥，快點！”
    葉塵喃喃：“這是……我們還活著時的某一日？”
    他站在原地不動，目光掃過街道兩旁的行人。每一個人都熟悉得過分——那些死於鏡靈的人們也都出現在夢境中，活得安然自在。他看到在現實中早已跳樓的林叔，如今正笑著喝著茶；看到在前幾章裏犧牲的警察，正騎著摩托在巡邏。他們都在，仿佛從未死過。
    夕瑤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我們進入了一個完美構建的幻夢。這是鏡主給予我們的‘最幸福的幻象’。”
    她的聲音也帶著迷茫，她看著街邊的一家花店，那是她母親生前的花坊，如今依舊開張，母親站在門口，正微笑地招手。
    “瑤瑤，回家吃飯。”那聲音熟悉得仿佛撕裂心髒。
    夕瑤身體輕顫，淚水奪眶而出：“媽……”
    “別看。”葉塵扯住她的手，“越是熟悉，越要提防。”
    可夢鏡的力量在這一刻顯露出了它真正的恐怖。街頭廣播響起，耳語般的聲音回蕩在城市上空：
    “在這裏，你不會失去任何人。”
    “在這裏，一切都沒有錯。”
    “在這裏，葉塵，你不是罪人。”
    “你可以留下。”
    他捂住耳朵，卻發現聲音直接灌入靈魂深處。
    “哥，我們回家吧。”小塵站在路口，身後是那棟已經在現實中燒毀的老屋，他的眼中滿是期盼，“我不想死……我想每天都能和你一起放學回家。”
    葉塵的瞳孔劇烈收縮。他腳步動了一步，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更加真實，小塵的身影更清晰，聲音更柔和，他甚至聞到了飯菜香味。
    他幾乎想答應。
    但下一秒，夕瑤的聲音再次拉住他：“你若答應，你就永遠出不去了。”
    他轉頭看夕瑤，那一瞬間她的臉也在輕輕變化，變得陌生而空洞。他陡然明白——鏡主不僅創造幻象，還試圖代入自己的意誌，讓夢境徹底吞噬人的靈魂。
    “我不信這夢。”葉塵一字一句地說，“你讓我看到的，是我想要的，但不是我擁有的。你讓我回去的，是過去，卻不是現實。”
    他緩緩轉頭，看著小塵那張逐漸悲傷的臉：“你不是我弟，你是我的執念。”
    轟！
    夢境突然撕裂，街道在他腳下震動，如蛛網般裂開，天空變黑，陽光褪去，廣播聲化作哭喊與撕裂。
    “小塵”的臉開始崩塌，露出蒼白虛幻的鏡中殘影，他最後張嘴大喊：“你不能走——你是我的一部分！！”
    “不，我是我。”
    葉塵舉起手中的銅鏡，一把摔在地上。
    “夢鏡，碎！”
    整座城市崩塌，鏡影破碎，風中傳來千萬個靈魂的哀嚎，夢門被徹底踏碎。
    下一瞬，葉塵與夕瑤再次回到了鏡樓深處，站在第三扇門前。
    這一扇門，是血紅色的，像是用人皮包裹而成，中央赫然印著一個字：“罪”。
    他們沉默片刻，誰都沒有說話。
    葉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最後一門。”
    夕瑤看了看他：“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葉塵微微一笑：“從我第一次照鏡子看到另一個我開始，我就沒得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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