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在病床上坐起，肌肉傳來輕微的刺痛，但比起鏡域的撕裂感，這點疼痛如同癢癢。他看向窗外的雨幕，心中一片寂靜，像是一場夢剛剛落幕，但夢的殘響仍在耳邊回蕩。
    “我昏迷了多久？”他低聲問。
    “七十二小時。”林青坐在床邊，遞給他一杯溫水，“你突然心跳驟停，精神信號消失，差點被判定腦死亡。”
    葉塵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壁，那些鏡域中的場景仿佛仍然附著在他皮膚上，尤其是——鏡中那個“他”消散前留下的低語。
    林青看著他，神色中閃過猶豫，但最終還是問出口：“你……記得發生了什麽嗎？”
    “記得。”葉塵點頭，聲音平穩，“我找回了自己。”
    這句話聽起來輕飄飄，卻承載了他與鏡中自己長達數年的對抗與壓抑。
    林青正想再問，病房門忽然被推開。
    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臉色肅然：“葉先生，有人想見你。”
    葉塵皺眉：“誰？”
    醫生將一張白色卡片放在他床頭：“一位女士，她說自己是‘心理殘像修複科’的特別觀察員，還說……你會想見她。”
    卡片上沒有名字，隻有一麵印著“眼睛”的黑色圖騰。
    葉塵腦中一震，那圖騰，他見過——在鏡域最深處的黑祭壇之下，在黑袍者死前殘留的鏡片中，在無數靈魂被封印前的印記中，它一直都在那裏。
    “帶她進來。”他平靜地說。
    幾分鍾後，一個身影走進病房。
    她穿著灰色風衣，黑發及肩，五官平淡無奇，卻有一種令人不敢移開的氣場。她的眼睛極為深邃，看人的時候，仿佛能將對方整個人拆開來閱讀。
    “你好，葉塵。”她聲音柔和，卻沒有一絲感情，“我叫柳痕，是‘深覺局’第九實驗觀察室的負責人。我們關注你很久了。”
    葉塵眼神微凝：“深覺局……你們和鏡域有關？”
    柳痕點了點頭，從風衣口袋裏取出一個黑色方盒，打開後是一枚泛著銀光的指環。
    “你進入鏡域並自行完成了人格重整，體內靈覺節點的融合率達到了七十六點五，這是前所未有的成就。”她說，“我們需要你，葉塵。”
    “需要我做什麽？”
    柳痕望向他，輕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將接觸鏡域的真實結構。”
    這句話說得極輕，但卻像是一道寒意鑽入骨髓。
    “你以為你進入的鏡域，是一場個人精神危機。”柳痕緩緩開口，“但它是一個共識構建的領域，是由大量瀕死者、精神病患者和重度心理扭曲者共同‘造夢’形成的多層意識陷阱。”
    “我們叫它：鏡層網絡。”
    葉塵眉頭緊皺。
    柳痕繼續道：“你所在的那一層，僅是‘第二鏡層’。而我們正在研究的，是第四層。”
    “從第三層開始，靈體會開始對現實進行幹擾，鏡中所見會侵蝕現實邏輯。而第四層——已經有被感染者產生了物理性錯覺。”
    “具體點？”林青終於忍不住插嘴。
    柳痕看向他，神色嚴肅：“第四層中的幻象，開始在現實中留下傷痕。”
    一時間，病房安靜得連雨滴的節奏都變得詭異。
    “你是第一位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從第二層完整返回的人。”柳痕緩緩開口，“我們想知道，你在鏡中看到了什麽。”
    葉塵望向她，沉默片刻：“你真想知道？”
    柳痕點頭。
    葉塵的眼神變得冷冽：“我看見了自己親手創造的地獄。我看見了人類意識中最深的恐懼……不，是最深的否認。”
    “鏡中之人，不是敵人。”他咬牙，“他們是我們遺忘的自己，是我們不敢麵對的一部分。”
    柳痕似乎對這個答案感到滿意，點頭道：“這正是我們邀請你的原因。”
    她將那枚銀色指環遞給他：“戴上它，你就能進入第三層。”
    “你想讓我……再進去？”
    “這一次，我們會派遣一支小隊與你同行。”她語氣平淡，“但你是鑰匙。”
    葉塵低頭，看著那枚指環。它光滑如水，卻仿佛藏著整個深淵。
    他想起鏡中的自己、黑祭壇下的靈魂哀鳴、夕瑤的聲音、靈霜的呼喚……一切未曾結束，隻是暫時沉寂。
    他緩緩戴上指環。
    “好，我進去。”
    —
    夜色更深，林青站在窗邊，望著雨水滑落。他回頭望向病床上的葉塵，目光複雜。
    “你知道你這次可能回不來吧？”他低聲問。
    葉塵閉上眼，輕聲道：“我早已不在岸上。”
    —
    鏡層之門，再次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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