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鏡域已碎，現實仍殘留著某種詭異的氣息。葉塵站在研究所大廳，望著那扇被封死的實驗室大門——那是“鏡源裝置”的所在之地，如今被數道鋼鐵鎖鏈死死封住，卻依然能感受到從裏麵泄出的低溫和隱隱的不安。
    瑤溪靠在他身邊，臉色蒼白，但眼神清醒。林青則不斷檢查儀器，試圖確認鏡域是否徹底終結。
    “你說你打碎了心鏡，那其他那些……被困的人呢？”林青低聲問，“還有之前在鏡域中與你戰鬥的‘你自己’，到底去了哪？”
    葉塵沉默了幾秒，緩緩開口：“他們沒消失。”
    “那他們去哪了？”
    “進入了我的身體。”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不隻是幻覺……那些‘我’，或許是從我思維深處獨立分裂出來的意識體，它們與我本是一體，現在……重新合而為一。”
    林青眼神一凝：“你現在，還是你嗎？”
    葉塵轉過身，直視著他：“我比過去的我，更完整。”
    這句話讓屋裏陷入短暫的沉寂，隻有冷氣運轉的低鳴聲回蕩。半晌，林青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突然，通訊台的紅燈閃爍，一陣尖銳雜音從揚聲器傳來。瑤溪快速上前操作，卻發現儀器接收到了某種非人類信號。
    “是頻率幹擾？不對……”她調出波形圖，“像是某種……低語？”
    眾人屏息聆聽。
    【……你……還記得……】
    聲音極其微弱，仿佛是從金屬與冰之間滲出的哀鳴。
    葉塵眉頭緊皺。他認得這個聲音——那是他在鏡域深處，最後被吸收的“鏡中葉塵”的回音。那不是徹底消散的殘渣，而是一道意識殘影。
    “它在嚐試回來。”葉塵低聲說。
    “怎麽回來？通過什麽？”林青迅速切入正題。
    “我不知道……但它還在我體內殘留，隻是沒有主導意識。可如果有外部力量幹預……”
    “它會反客為主。”瑤溪接過話，“你剛從那裏出來，它要趁你虛弱的時候反撲。”
    葉塵握緊拳頭：“不能讓它成功。”
    話音未落，整個研究所忽然停電。
    所有燈光熄滅，屏幕黑屏，冷氣停止，空氣瞬間沉重如鐵。緊接著，一麵牆上的鏡子“啪”的一聲碎裂，但碎片卻未落地，而是浮在空中，如同受到無形力量的控製。
    “它來了。”葉塵聲音壓得極低。
    碎片組合，化作一個模糊的人影——麵目模糊，卻有一雙泛著白光的眼睛。
    “我隻是你的一部分。”那道身影開口，聲音空洞，“你拋棄我，現在又想消滅我？”
    “你不是我。”葉塵冷聲道，“你隻是恐懼在我內心中投下的倒影。我已經接納你，但這不代表我要繼續容忍你。”
    “你無法擺脫我。”那聲音逐漸變調，如數十個“葉塵”的聲音疊加，回蕩整個大廳。
    鏡影手一揮，浮空鏡片四散飛射，直衝三人。葉塵拔出劍刃，淩空劈出一道斜風劍氣，震碎襲來的鏡刃，卻發現那些碎片並未消散，而是自動拚合，重新構成一個不斷變化的“他”。
    “是意識矩陣。”林青在一旁大喊，“它模擬你的認知投射，並構建動態實體——也就是說，它能在你腦中想到它的瞬間自我強化！”
    瑤溪一邊躲避一邊操作手表終端：“我要釋放鏡源核心的反向頻率，幹擾它的聚合邏輯！”
    “來不及了。”葉塵盯著那個鏡影，“隻有我能解決它。”
    “怎麽做？”瑤溪驚呼。
    “讓我再次進入鏡中。”葉塵脫口而出。
    兩人驚愕。
    “你瘋了！”林青怒吼，“那鏡域已經破碎，你再進去，連維持你存在的坐標都沒有！你就是在自殺！”
    但葉塵毫不遲疑。
    “我知道，但那是唯一的方法。”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它的本源意識還藏在那片殘域中，借著我而延續。我要用我現在的‘完整’將它徹底包容、吸收。”
    “葉塵——！”
    瑤溪想要抓住他，但他已步入那道浮空鏡影中。
    身影一觸即沒。
    世界瞬間寂靜如死。
    鏡域殘影。
    這裏不再是那個恢弘華美的異世界，而是一片由記憶碎片拚接成的灰白空間。葉塵腳下是由過去之我鋪成的道路，他一步步踏上去，每一步，腦中都回響著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你無法戰勝我，因為你始終恨自己】
    【你偽裝勇敢，其實隻是不敢麵對軟弱】
    【你在鏡中尋找答案，卻從不問自己真正是誰】
    葉塵走到盡頭，看見那個“他”坐在巨大鏡座上，眼神空洞。
    “你怕我。”那“他”開口。
    “不。”葉塵緩緩說出這句話，“我憐憫你。”
    “因為你一直在等一個和你說話的人。”
    他緩緩走上前，張開雙臂，將那“鏡塵”擁入懷中。
    淚水無聲滑落，而“鏡塵”漸漸失去形體，變成一束柔光，融入葉塵體內。
    現實中，葉塵猛然睜眼，渾身濕透，像是從深海爬回人間。
    瑤溪撲過來抱住他：“你回來了……這一次，是真的回來了……”
    他笑了笑，抬頭看向天花板。
    那是一麵巨大的鋼化玻璃，上麵映出他們的倒影。
    隻是這一次，鏡中人，不再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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