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還請……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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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句“他們說,你號稱‘天下第一劍’?”,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砸在寂靜的後院裏。
    聲音平淡,不帶喜怒,卻讓風停,葉止。
    趙瞳好奇地眨著大眼睛,看看那個依舊低著頭的青衣身影,又看看身旁這位額頭已經滲出細汗的“天下第一劍”。
    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從顧淵身上彌漫開來。
    明明看不見摸不著,卻比皇宮裏最森嚴的儀仗還要令人窒息。
    呂修一的右手,本能地死死攥住了背後的劍柄。
    他感覺自己的劍意、乃至整個靈魂,都被那道平淡的目光剝開,赤裸裸地審視著。
    對方的視線明明還落在槍身上。
    他卻覺得那目光早已穿透了自己的皮肉骨骼,看清了他所有的劍招,所有的心思。
    這怎麽可能?
    一種源於武者直覺的恐懼,讓他幾乎想轉身就走。
    但腦海中閃過妻子薛若壁那溫柔鼓勵的眼神:
    “夫君乃當世劍道大家,何懼之有?”
    又想起了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想起了呂家那塊蒙塵已久的“劍冠群倫”的牌匾。
    退意洶湧而至,又被一股屬於劍客的悍然尊嚴,死死地頂了回去!
    呂修一的脊梁因緊張而微駝,此刻卻猛然挺直,仿佛一柄將要出鞘的利劍。
    他直視著那個身影,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洪亮:
    “‘天下第一劍’乃江湖朋友謬讚,草民愧不敢當!”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聲音中陡然多了幾分金石之聲。
    “但草民手中之劍,心中之道,確為問鼎天下而生!”
    “今日有幸得見武絕,並非為虛名,正是為印證此道!”
    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坦蕩磊落。
    趙瞳都聽得暗自點頭,心想這人雖然看著呆頭呆腦,倒還真有幾分宗師的風骨。
    終於,那個擦拭長槍的身影,停下了動作。
    顧淵緩緩抬起了頭。
    當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呂修一身上時,呂修一的心髒猛地一縮。
    那不是一雙蘊含情緒的眼睛。
    那是一雙隻倒映著事物本質的眼睛,漠然地解構著眼前的一切。
    前世的記憶碎片在顧淵腦海中一閃而過。
    止戈二年六月,呂修一於野狼穀殺死其妻薛若壁,後不知所蹤。
    沒想到他們也這麽快出現在止戈世界了。
    前世未曾見到呂修一的《飄香一劍》。
    今世或許有機會。
    “拔劍吧。”
    顧淵平淡地開口,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讓我看看,你的道,夠不夠資格。”
    呂修一聞言,不怒反喜。
    對方肯出手,便是對他最大的認可!
    他心頭一熱,抱拳躬身,禮數周全地道:“多謝顧先生賜教!”
    說罷,他右手握住劍柄,氣沉丹田,準備以最完美的姿態,拔出他視若生命的“秋水劍”。
    然後,他愣住了。
    劍,紋絲不動。
    “嗯?”
    呂修一眉頭一皺,以為是自己太過緊張,導致氣機不暢。
    他再次運起內力,這一次,使出了足足七成力道!
    劍柄與劍鞘的連接處,發出“咯”的一聲輕響,像是被某種力量死死焊住,依舊拔不出來。
    怎麽回事?!
    呂修一的臉色開始變了。
    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無質,卻又重如山嶽的意誌,像無數根看不見的絲線,將他的劍,他的手,他的身體,都牢牢地鎖在了原地。
    他甚至連動一動手指,都覺得無比艱難!
    “開!”
    呂修一漲紅了臉,猛地一聲低喝,全身內力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衣衫鼓蕩,腳下的青石板都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然而,那柄“秋水劍”,依舊像是長在了劍鞘裏,穩如泰山。
    “……”
    一滴冷汗,從呂修一的額角滑落,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他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保持著拔劍的姿勢,僵在那裏。
    後院裏,安靜得可怕。
    何沅君清澈的眸子裏帶著一絲好奇,靜靜地看著。
    而趙瞳,則是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張,看看滿頭大汗的呂修一,又看看氣定神閑、仿佛什麽都沒做的顧淵,眼神裏充滿了“還能這樣玩?”的震驚和崇拜。
    這兩道目光,一道清淡,一道熾熱,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在呂修一的自尊心上。
    羞愧,尷尬,憋屈,驚駭……種種情緒在他心中翻騰,讓他一張方正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知道,對方根本沒動。
    僅僅是憑借“武道意誌”,就讓他連拔劍的資格都沒有。
    這已經不是切磋了,這是碾壓,是戲耍!
    “顧……顧先生……”
    最終,呂修一所有的驕傲和風骨,都在這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被碾得粉碎。
    他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幹澀沙啞,“還請……高抬貴手。”
    話音落下,那股山嶽般的壓力,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嗆啷——”
    一聲清越的龍吟,呂修一終於拔出了他的“秋水劍”。
    劍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凜冽,確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寶劍。
    可此時的呂修一,卻沒有半分仗劍在手的豪情,臉色青白交加,握著劍的手,甚至在微微顫抖。
    他不敢發作,甚至不敢有任何怨懟的念頭。
    他與對方的差距,已不是雲泥之別,而是凡人與神隻。
    但他終究是成名已久的劍客,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一抖手腕,劍尖劃出一道圓潤的弧線,沉穩地擺出了呂家家傳“大江劍法”的起手式。
    既已拔劍,便不能不戰。
    這是他作為劍客,最後的尊嚴。
    他將所有雜念拋諸腦後,心神沉浸於劍招之中,一招一式,演練起來。
    “大江東去”、“驚濤拍岸”、“百川歸海”……
    呂修一的劍法,中正平和,大氣磅礴,一招一式都極具法度,隱有大家風範。
    劍光霍霍,卷起滿地落葉,卻又精準地控製著力道,不傷一草一木。
    趙瞳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這等精妙的劍法,比之皇宮裏那些所謂的大內高手,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隨著劍招的展開,呂修一的氣勢不斷攀升,他漸漸忘卻了剛才的屈辱,整個人與手中的秋水劍仿佛融為了一體,化作一輪煌煌烈日,光芒萬丈!
    這是“大江劍法”的至高殺招——“烈日熔金”!
    他要將畢生功力,盡數融於這一劍之中!
    就在他劍勢攀至頂峰,即將爆發出石破天驚一擊的刹那。
    那個清冷的聲音,再次悠悠響起。
    “架子堂皇,內裏空虛。”
    “劍意剛正,劍心卻在哭泣。”
    轟!
    這兩句話,精準地劈在了呂修一的心台之上!
    他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苦心凝聚的劍勢瞬間土崩瓦解,氣血一陣劇烈翻湧,“哇”的一聲,竟是噴出了一小口逆血。
    手中的秋水劍發出一聲哀鳴,光芒散盡,跌落在地。
    呂修一滿臉駭然與不解地望著顧淵,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顧淵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他不懂!
    他完全不懂!
    就在這時,顧淵起身,將那杆始終陪伴他的鳳淵槍,隨手“噗”的一聲,插進了身旁的泥土裏。
    鳳淵槍入地三尺,槍尾猶自嗡嗡顫鳴,一股凶煞桀驁之氣衝天而起。
    他向前踏出一步。
    僅僅一步,整個後院的氣場,為之一變。
    若說剛才的顧淵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那麽現在的他,就是一柄出鞘的絕世神兵!
    他並指如劍,遙遙指向呂修一。
    “你的劍,在畏懼,在求饒。”
    “它渴望的是解脫,而不是你強加給它的榮耀。”
    話音未落,呂修一駭然發現,自己掉落在地上的秋水劍,竟“嗡”的一聲自行飛起,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瞬間落入了顧淵手中!
    攝空取物!
    顧淵手腕一抖,那柄溫潤如水的秋水劍,在他手中仿佛活了過來,發出一聲充滿歡喜的輕吟。
    他看也不看,反手朝著院角一塊一人多高的嶙峋怪石,隨意一劍斬去!
    一道快到極致的銀線,一閃而逝。
    “哢嚓……”
    一聲輕響。
    那塊堅逾鋼鐵的巨石,從中間被平平整整地切開,上半截緩緩滑落,“轟隆”一聲砸在地上。
    切口光滑如鏡!
    “轟隆——”
    巨石塌落。
    與此同時,顧府大門外。
    一直垂著頭,保持著溫婉賢淑姿態的薛若壁,在聽到庭院內那聲巨響的瞬間,那雙隱藏在長長睫毛下的美眸中,飛快地閃過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