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抽刃明誌父垂淚,朱家兄弟盤活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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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的其他東西呢?"
七把叉羅成功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裏回蕩,像一把鋒利的龍牙刀,劃破羅家老宅的寂靜。他站在院子中央,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廳堂,那裏曾經擺滿了他娘的嫁妝。他依稀記得娘經常撫摸著那一件件精美的家私,跟他和姐姐說姥姥和姥爺……
現在隻剩下幾個破爛的花盆。
羅長子佝僂著背,站在屋簷下的陰影裏,羞愧難當。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袖口已經磨出了毛邊。聽到兒子的質問,他臉是紅了白,白了又紅,兒子再晚幾日找到,臥室裏那幾樣也難保……
"爹,廳堂裏的什麽沒有留下嗎?都被你賣了,賭了?"
七把叉轉過身來,陽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與平日裏貪玩的模樣形成了極大反差,也與他父親畏縮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他的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憤怒,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羅長子的心上。
羅長子捂著臉蹲在地上,沒臉見人了,止不住抽泣起來。他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茶園主人,大富鎮首富,如今隻剩下一個空殼。
"幹兒子,別難為你爹了,東西沒了,咱們可以再置辦..."
潘大娘子從廚房走出來,手裏還拿著一個雞毛撣子。這大嗓門的婦人,今天穿著一件絳紅色的對襟衫,襯得皮膚格外白皙……麻利閑不住的她都開始收拾起屋子來了。
潘大娘子第一眼見到這個高高瘦瘦的羅長子,也是見了鬼了,她很厚實的胸腔裏居然湧現出滿滿的保護欲來。那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就像春天裏突然冒出的新芽,擋都擋不住。
"你也別哭了,親兒子找到了,應該高興才是,為了這個家,你今後就別再賭了。"
潘大娘子把雞毛撣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走到羅長子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手掌溫暖而有力,讓羅長子感到一絲安慰。
"我...我...我今後如果再不戒賭,我就是豬,就是狗..."
羅長子抬起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突然從腰裏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閃著寒光,刀柄上纏著已經發黑的布條。他舉起匕首,就要往自己的右手砍去。
"做啥呢?"
潘大娘子情急之下,一屁股把羅長子撞翻,撲到他身上。她的體重加上衝勁,讓羅長子重重摔在地上。兩人在地上滾作一團,潘大娘子死死抓住羅長子握刀的手腕,費了老大勁才把他手裏的匕首奪了下來。
"幹娘,別攔他,讓他把自己的手砍下來,我情願有一個廢物的爹,也不想要個爛賭的爹。"
七把叉冷冷地說。他站在原地沒動,眼神冰冷。這些年在外麵摸爬滾打,他見過太多賭徒的醜態。他知道,賭癮就像附骨之疽,不是發個誓就能戒掉的。蟠桃園的婁阿鼠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潘大娘子用手肘捅了下羅長子,下巴一歪,示意羅長子安慰兒子幾句。羅長子楞了一下,他沒想到兒子遠比他的外貌成熟,他哽咽道:"成成,你娘走後,你爹早就不想活了,原本就是準備過不下去的時候,用這把匕首解決了自己性命的..."
羅長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他坐在地上,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我娘是怎麽去世的?"七把叉想知道有關娘的一切細節。
兒子的問題像一把刀,直插羅長子的心髒。院子裏突然安靜下來,連樹上的蟲鳴都停止了。
"你和姐姐被人拐走後,你娘..."
羅長子抹了把臉,開始講述這些年發生的事。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羅長子的手開始發抖,他不得不停下來深呼吸。
"……你娘每天以淚洗麵,茶飯不思。穀雨采茶前,茶園開始鬧鬼。先是夜裏有奇怪的聲音,接著是長工接二連三地受傷...我們家很難在大富鎮找到打零工的,你娘就帶著玉環她們兩個住到了茶園上……"
七把叉皺起眉頭:"鬧鬼?"
"對,有人說看見白衣女鬼在茶園裏飄蕩,還有人聽見女人的哭聲。長工們都不敢上工了,茶葉沒人采,下不來新茶,訂金就要三倍罰銀。我們請了佛陀做法事,花了不少錢,但情況越來越糟..."
羅長子的眼神變得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噩夢般的日子。
"後來呢?"七把叉追問。
"後來...後來我鬼迷心竅,想賭一把大的,起初隻是想贏點錢找個大仙,收了妖鬼,沒想到越輸越多。我把家裏的東西一件件當了,最後隻一個沒人要破敗茶園……”
羅長子的聲音哭出聲來,"你娘...你娘是在一個雨夜走的。那天我賭輸了最後一兩銀子,回茶園時發現她...她已經...和玉環她們兩個一起……"
羅長子再也說不下去了,捂著臉痛哭起來。他不能講啊,三個人都被人摘了腦袋……
七把叉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眼睛裏燃燒著怒火:"糊塗,爹,你也太糊塗了,好好的茶園怎麽會鬧妖鬼的?一定是有人覬覦我們家的羅山茶園,才整出這麽出大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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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牙切齒地說:"媽的,要是被老子知道了是誰在背後作祟,我發誓,老子一定把他挫骨揚灰,奸了他妻女,殺了他全家..."
七把叉眼露凶光,惡狠狠地說道。他的表情猙獰可怖,與平日裏邋遢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時,幾個聽到動靜的鄰居圍了過來。他們站在院門口,竊竊私語。有人認出了七把叉,驚訝地指指點點。
"那不是羅家的兒子嗎?"
"天啊,都多少年了,居然回來了..."
"聽說在蟠桃園當差呢..."
眾鄰居見七把叉說的如此狠毒,突然覺得他不是羅長子的親兒子,這睚眥必報的性格跟他爹沒有一丁點相似之處。
"各位父老鄉親,幫我們羅家一個忙好嗎?我七把叉將感恩戴德你們一輩子。"
七把叉突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朝鄰居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連額頭都磕出血來了。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流下,在青石板上留下幾滴暗紅的印記。
"羅公子,快快請起,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能幫上的,我們絕不推辭。"
有位中年漢子爽快地應答道。他是村裏的木匠,姓張,大家都叫他張木匠。他穿著一件褐色短褂,胳膊上肌肉虯結,一看就是常年幹活的。
"是啊!是啊..."
鄰居們紛紛應和。羅家幾代在村裏口碑一直不錯。
七把叉從地上起身,對潘大娘子說道:"幹娘,我的銀票,您帶在身上嗎?"
潘大娘子點點頭,解開衣襟。她的動作很自然,絲毫沒有覺得不妥。雪白的兩個大肉球,大半個都暴露無遺,很是辣眼睛...但她毫不在意,從掛在胸前,夾在深溝裏的一個小布袋裏,掏出那張綠幽幽的銀票來。
七把叉接過銀票,展開那張還帶著幹娘體溫的巨額銀票,高高舉起...
"各位,這是龍旗錢莊一千萬的銀票,我想煩請大家給我傳個話,但凡有買了我家東西送回我家的,我願意以雙倍的價格,不,三倍的價格,統統贖回...拜托你們了!我替我冤死的娘先謝謝大家了..."
銀票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上麵的金額和印章清晰可見。鄰居們發出驚歎聲,有人已經開始盤算自己家裏有沒有羅家的東西。
"應該的,應該的..."七把叉的話還沒說完,鄰居們已經散了一大半,急著去通知親朋好友這個發財的機會。
"媽呀,猴子可別把雕花床替我賣了...成成,你爹去去就回,還有張床沒賣,你就是在那張床上出生的..."
羅長子突然想起什麽,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他的腳步踉蹌,差點被門檻絆倒。
他心裏後悔不已,早知今日,就算把牙咬碎咽了,也不倒賣家裏東西。
七把叉看著父親倉皇離去的背影,潸然淚下。他轉向潘大娘子:"幹娘,您看我家空曠得很,讓大家都住到我家裏來,您看怎麽樣?"
潘大娘子環顧四周。羅家老宅雖然破敗,但規模不小。前後五進的院子,足夠住得下幾百號人。現在隻有他們幾個,確實顯得空蕩蕩的。
"我看行,我們去跟楊仙吏去說說..."
潘大娘子知道十三郎和朱家兄弟正在後院審問那些綁匪,這事得跟他們商量。
七把叉這邊忙的不亦樂乎,十三郎和朱家兄弟那邊也沒閑著。朱玉和朱臨把那十幾人帶到後院關在了柴房裏,單單把那個一直喊冤的橫肉男提溜了出來。因為沒有桌子和凳子,三個人就坐在後花園的假山上,朱臨攤開一張紙,準備做記錄...
假山是用太湖石堆砌而成,上麵長滿了青苔。十三郎坐在最高處,俯視著被按在地上的橫肉男。那人滿臉橫肉,左眼上有一道疤,一看就不是善茬。
還沒開始詢問,七把叉和潘大娘子急匆匆進來請示。
"你們決定吧!"
十三郎自己也是個被保護對象,他覺得這事要朱家兄弟來定奪比較恰當。他今天穿了一件靛青色的長衫,腰間係著一條銀色腰帶,看起來格外精神。
"我看行,兩位嫂子那邊也需要保護,這地界不太平。"
穩重的朱臨這回比朱玉快了一步表態。他披掛著神捕營的全部裝備,以及不少家傳的寶物。銀盔銀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顯得威風凜凜。
"眼瞅這陣勢就要下雨了,既然羅公子有此意,我看搬過來比較穩妥。"朱玉不提醒,大家還沒注意到天上已經烏雲遍布了。遠處的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空氣變得悶熱潮濕。
"楊仙吏,那我馬上去請大家過來我家住?"七把叉興奮地喊道。
十三郎點了點頭,潘大娘子拉著七把叉立即騰到半空。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中。
"姓名,年齡,性別,流派,籍貫,一一如實報來?"朱玉嚴格依照預備役五門功課之一《盤查》一書,開始盤那個活珠子橫肉男。
"趙永紅,升天時三十三歲,男,天一流派,鬼頭幫,在人界時,籍貫是隨州,到天庭後居無定所,暫住九都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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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肉男見朱臨頭戴銀盔,身披銀甲,認得這是天庭神捕營捕手的正式製服,不敢對自己的身份有任何隱瞞。他的聲音裏帶著討好的意味,眼睛卻滴溜溜地轉著,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
"趙永紅,我問你,九都壘有個慶元樓嗎?"十三郎猛地想起那個在瑤池被螞蟻啃死的熊羆也是九都壘的,他還有一座慶元樓"留"給了自己,沒忍住插了一句。
"仙官,我沒有聽說我們九都壘有座慶元樓,九都壘是個大壘,或許是我不知道。"
趙永紅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十三郎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暗暗記在心裏。
——這小子一定沒說實話
"哦,我沒問題了,朱大哥你繼續問。"十三郎擺擺手,示意朱玉繼續。
"你們為什麽綁架羅公子?"朱玉問。
"冤枉,冤枉啊,幾位仙官..."趙永紅開始喊冤,聲音提高了八度,臉上的橫肉都擠在了一起。
"混賬,我們問你什麽回答什麽,再敢夾七夾八,休怪我們不客氣..."
朱玉厲聲嗬斥道,猛然間的風格突變,把邊上的十三郎都嚇了一大跳。平日裏溫文爾雅的朱玉,此刻眼神淩厲,像換了個人似的。
邊上的朱臨仿佛是為了證明大哥的話絕非嚇唬人,站起身來,狠狠地抽了趙永紅一個大耳光。清脆的巴掌聲在花園裏回蕩,趙永紅半邊臉瞬間紅了,起了五道小"山梁"...其實朱臨是嚴格遵照《盤查》這書的開篇《震懾》這一篇打的這一個耳光。
"把羅公子抓到這裏來,是為了追債。"趙永紅再不敢多說半個字,捂著臉老老實實地回答。
"把事情說清楚。"朱玉命令道。
"是,仙官,兩年前羅長子欠了我們刀老板,刀壽光,二百萬兩銀子,這是欠條,有羅長子的簽名和手印...仙官,我們是合法追債的..."
趙永紅從懷裏掏出一張隻有巴掌大的欠條,紙已經發黃,邊角都磨破了。十三郎接過後,看了看遞給朱玉。欠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但簽名和手印清晰可見。
朱玉隻掃了一眼欠條,麵無表情繼續問道:"是羅長子和刀壽光賭博欠下的嗎?"
"是!"趙永紅點頭如搗蒜。
"在七星樓賭的嗎?"
"是,欠條上有見證人,七星樓老板鈕九天的簽名。"
朱玉把欠條翻過來,果然在背麵看到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二年前,羅家還有祖屋、茶園,你們刀老板為何不要這些不動產抵債,反而大費周章去找羅長子失蹤多年的兒子?"朱玉的問題一針見血。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是鬼頭幫的一個小頭目。"趙永紅一臉的苦笑,額頭上開始冒汗。
"混賬!敢跟我們打馬虎眼。"
朱玉屁股上像裝了彈簧一般,彈到趙永紅的麵前,照準趙永紅有點肥的肚子一記直衝拳。這一拳又快又狠,趙永紅當時就蹲下了,"哇哇"吐出半碗苦水來,濺濕了假山下的青草。
"仙官,你把我打得魂飛魄散,我也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趙永紅蜷縮在地上,像隻煮熟的蝦米。
"還嘴硬..."
朱玉從假山上像掰煤渣一般掰下一塊有大海碗一般大的石頭來,一腳踢翻趙永紅,拉過他的腳踝,平放在剛才他坐的位置上。石頭粗糙的表麵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仙官,慢,慢...容我想想..."
趙永紅從沒像今天這樣慫,從來都是他往死裏打別人。現在他終於體會到了那些受害者的恐懼。
但已經來不及了,朱玉高高舉起石頭,重重落在腳踝那塊特凸出的骨頭上。
"啊——!"
趙永紅一聲慘叫,疼得連鼻涕都流了出來。他的腳踝立刻腫了起來,皮膚變成了紫紅色。
"想好了嗎?我不說第二遍,這第二下,我會把這塊骨頭砸成骨頭渣子。"朱玉麵露猙獰很古怪地笑著說道,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十三郎從沒想到長得如此英俊、隨和的朱大哥發狠起來就像個畜生一樣,他趕緊起身讓開,擔心這第二下砸下去,濺了自己一身的血...其實十三郎是不知道,他們朱家四兄弟為了扭轉別人對他們的第一觀感,為了練成這張毫無人性的臉,在預備營下苦功足足練了三個多月。
"嘶...仙官...嘶...想好了,我說,我什麽都說..."
趙永紅徹底老實了,就像竹筒倒豆子,"我們刀老板和七星樓老板鈕九天有個君子協定,羅家的現銀歸我們刀老板,祖屋、店鋪和茶園歸七星樓..."
朱玉點點頭,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他繼續問道:"你們是怎麽找到羅公子的?"
朱玉很平靜地坐回到假山上,手裏的那塊石頭,一下從左手倒到右手,一下又從右手拋回左手。這個動作讓趙永紅的眼睛跟著石頭轉來轉去,心理壓力更大了。
"因為羅長子已經沒有現銀,我們刀老板手裏的這張欠條也就成了廢紙,後來聽說羅長子有一雙兒女多年前被人拐走了,就想找到他兒子和女兒看看,能不能收回些殘值...我們也就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找到七把叉了,見他不過是個蟠桃園的掃地力士,沒有多少油水,又在瑤池金母的園子裏幹活,就一直沒動他...後來聽說蟠桃園值事楊十三原來是朝覲鎮首富..."
說到這裏,趙永紅看了一眼十三郎,十三郎一驚,被這種人認識,可不是什麽好事情。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玄鐵刺……
——看來財不外露是對的,才幾天啊,就有人覬覦我這筆銀子了。
"...給了蟠桃園每個人一千多萬,我們老板就吩咐我們可以動手了,跟蹤了幾天,直到今天才有機會。"
趙永紅說完,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像一灘爛泥。他知道,自己把這些都說出來,回去也是個死。但眼前的痛苦更讓他難以忍受。
朱玉和朱臨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案子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背後可能牽扯到更大的陰謀。十三郎也察覺到了案件的複雜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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