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婆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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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選人試湯環節,被惡屍這麽一鬧匆匆結束……
——玉帝和金母完全可以直接任命新一任忘川主事,偏偏大張旗鼓多此一舉來個公開推選,美其名曰是為了引出閻羅王惡屍,借此消滅十萬陰兵。出這主意的上仙估計法力高深,智力實在堪憂。
——閻羅王明知自己推選孟無暇必定無果,還煞有其事地參與每一個環節,總想著能占點天庭的便宜,夢想能借孟無暇之手,控製奈何橋頭,占據與天庭對抗的橋頭堡。這智商離被別人按地上摩擦,還不到一拳頭的距離。
楊十三郎想到這兩點,搖了搖頭,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湧上心頭……
酆都殿的陰風仍未散盡,楊十三郎站在殿外回廊的陰影裏,指尖摩挲著袖中那枚暗紅色的桃核。方才輪回鏡碎裂時濺出的黑水在他衣擺上蝕出幾個細小的孔洞,散發著淡淡的腥鏽味。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天庭做任何事都需要先考慮堵億兆人的口,彰顯自己的公平公正公開,才是第一要務。閻羅王惡屍一再作梗,要的是揭穿天庭的虛偽和無能……
"君司大人。"
白無常的聲音從廊柱後傳來,打斷了楊十三郎的思緒。
他手裏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麵,"後勤組送來的宵夜,說是能解陰毒。"
十三郎接過碗,竹筷攪動時帶起幾片嫩綠的菜葉,湯底沉著幾塊粉白的桃膠。他嚐了一口,甜得發膩,根本不是榮哥該有的味道。
白無常蹲在欄杆上啃著一塊硬邦邦的陰兵幹糧,含混道:"那群仙娥送完食盒就消失了,連食盒都帶走了,隻留下這點糕點。”
楊十三郎一陣內疚,謝必安這些天做的最多,吃得卻是最差的。
十三郎的筷子突然碰到碗底一個硬物。他不動聲色地撥開桃膠,是一枚包漿厚重的蟠桃核,一看就是方伯盤了幾百年的手玩,楊十三郎一陣惡心。
"金母要見你。"
朱風不知何時出現在回廊盡頭,"現在。"
陰司行宮偏殿裏彌漫著沉香的氣息,金母斜倚在軟榻上,指尖把玩著一串晶瑩的桃核。她沒戴平日那頂繁複的金冠,隻鬆鬆挽了個髻,倒像個富貴人家的閑散夫人。見十三郎進來,她隨手將桃核扔進香爐,爐中頓時騰起一陣粉色的煙霧。
"坐!”
她指了指案幾對麵的羅漢床,"嚐嚐新摘的蟠桃。"
案幾上擺著三枚桃子,個個飽滿水靈,其中一枚卻帶著不自然的青黑色斑紋。十三郎沒動果子,隻是將袖中的玉牌放在案上:"剛才仙娥落下了東西。"
金母輕笑一聲,突然將茶壺傾斜,滾燙的茶水澆在那枚病桃上。桃皮頓時皺縮脫落,露出內裏密密麻麻的黑色針眼——全是蝕魂針留下的痕跡。
"你以為惡屍為何能操控十萬陰兵?"
她指尖劃過那些針眼,不待十三郎回答,自問自答道:"因為這三百年來,每一批送去地府的蟠桃核裏,都藏著蝕魂針的引子。”
——桃子是我種的,沒想到被用到了這些歪門邪道上。金母這麽說,是懷疑我也被控製了嗎?還是幹脆把我也列入了陰謀者的行列了?
十三郎頭都大了半圈,這事還不好解釋,一解釋更容易被誤會——你心裏沒鬼,你慌什麽?
窗外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十三郎轉頭時,恰看見一個穿桃紅襦裙的小仙娥慌慌張張跑過廊下,懷裏抱著的食盒裏漏出幾滴暗紅色液體,在白玉地磚上蝕出細小的坑洞。那背影莫名讓他想起輪回宴上消失的送膳仙娥們。
"榮嫂的女兒關在血獄池最底層。"
金母突然換了話題,從袖中抽出一方繡著並蒂蓮的帕子,"這是那孩子被抓走時攥在手裏的。"
帕子展開,上麵用血畫著歪歪扭扭的七星圖案——每顆星的位置都與十三郎在孟無暇頸後看到的"柒"字印記完全吻合。帕角還繡著半句詩:"瑤池阿母綺窗開",後半截卻被人粗暴地撕去了。
"我要榮嫂贏。"
金母的指甲突然掐進桃子腐爛的部分,"但她得先幫我做件事。"
殿外忽然傳來碗碟摔碎的脆響。方才那個小仙娥跪在廊下發抖,打翻的湯碗裏浮著幾根細如發絲的黑針。金母看都沒看一眼,隻是對著十三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跳躍性很大地又問了一個問題:"十三,你以為黑袍人是誰派去的?"
“惡屍!”
十三郎幾乎不假思索地回了兩個字。
“不是,不是……”
金母不停地搖手,她抬手掀開香爐蓋子,爐中燃燒的桃核突然爆開,炸出的火星在空中組成一個殘缺的閻羅王麵具——麵具右眼的位置,赫然刻著與孟無暇袖口一模一樣的徽記。
“一雙更黑的大手……他就喜歡玩這些自作聰明的把戲。”
——是玉帝!
這念頭一閃過,心裏猛地一凜。他立馬終止了自己的想象力。
金母起身,慢悠悠地轉到屏風後麵,自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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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郎回到陰司衙門時已是子夜。值夜的陰差靠在門框上打盹,懷裏還抱著半碗沒吃完的陽間供品——油汪汪的肥肉和幾顆幹癟的花生。他輕手輕腳跨過門檻,卻聽見後院傳來規律的"篤篤"聲。
榮嫂正在石臼裏搗藥,每砸一下都像在發泄什麽。月光照著她腳邊那堆藥材:忘憂草、曼陀羅根、還有幾片沾著泥土的蟠桃核碎片。石臼旁擺著個小布偶,針腳粗糙,明顯是孩童的手筆。
"娘娘都告訴你了?"她頭也不抬地問。
十三郎蹲下來撿起一片桃核,發現內側刻著極小的"柒"字:"你要用心頭血煉解藥?"
"不止。"榮嫂突然掀開衣領,鎖骨下方赫然有個新鮮的針孔,"今早黑袍人來過,說若我肯在決賽時把這份"藥引"倒進輪回井......"她從懷裏掏出個琉璃瓶,裏麵晃動著黑紅色的粘稠液體,"就放了我女兒。"
夜風吹過院角的桃樹,落下幾片早枯的葉子。其中一片恰好飄進石臼,被藥杵碾碎的瞬間,十三郎看清葉脈裏藏著幾不可見的黑線——和蝕魂針的紋路一模一樣。
"明日寅時三刻。"榮嫂突然壓低聲音,"黑袍人要押著孩子們從奈何橋過,說是要......"她喉嚨動了動,"要拿童魂祭陣。"
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十三郎摸出袖中那枚帶劃痕的玉牌,發現背麵不知何時多了道血指印——小小的,像是孩童慌亂中按上去的。
楊十三郎帶八百山神在奈何橋等了一夜,黑袍人沒出現,兒童們也沒有…
酆都殿前,一夜的陰風怒號,現在更加的劇烈,眼睛都睜不開,
黎明前的酆都城籠罩在血色薄霧中,霧氣翻滾著……十萬陰兵列陣於殿前廣場,青麵獠牙的鬼卒手持骨戟,眼眶中跳動著幽綠的鬼火。榮嫂踩著硌腳的青石板一步步走向法壇,粗布圍裙裹腳,讓人擔心她會摔倒。
楊十三郎和八百山神環繞法壇而站……
"站住!"
孟無瑕的轎輦轟然落地,十八名鬼婢抬著鎏金步輦攔在路中央。她掀開珠簾,指尖捏著根纏滿紅線的蝕魂針:"孟家血脈豈容玷汙?驗血!"
榮嫂沉默著伸出左手。
枯瘦的手腕上,一道陳年疤痕橫貫脈搏——那是多年前為女兒試藥留下的。
"嗤——"
孟無瑕的針尖劃破皮膚,暗紅色的血珠剛滲出就突然沸騰!七色流光從傷口噴湧而出,在空中交織成北鬥七星圖案。
圍觀陰兵發出驚恐的嚎叫,最前排的鬼卒突然捂住眼睛,指縫間滲出黑血。
"七星鎖魂陣!"
白無常的勾魂索嘩啦作響,"孟依真真是孟婆傳人!"
榮嫂趁機踏上法壇青石階。胸口金令突然發燙,燙得她一個踉蹌——倒計時開始了。
"轟!"
第一道天雷劈落時,榮嫂正彎腰係緊鬆開的圍裙帶子。雷光擦著她耳畔炸開,將法壇西北角的青銅鼎炸得粉碎。
"娘親小心!"
陶罐在懷中劇烈震動。
榮嫂慌忙揭開蓋子,女兒虛影正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那截插在她後頸的蝕魂針瘋狂震顫,針尾滲出瀝青般的黑霧。
"忍住...馬上就好..."
榮嫂抖著手摸向心口琉璃瓶,卻摸到滿手溫熱——金令邊緣已經燒穿皮肉,焦糊味混著血腥氣直衝鼻腔。
台下突然爆發出慘叫。
楊十三郎的玄鐵刺挑飛三個鬼卒頭顱,朝她嘶吼:"跳下來!"
來不及了。
榮嫂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琉璃瓶上。七色藥引遇血即燃,化作彩虹般的火焰順著她手臂蔓延。
劇痛中她聽見女兒在哭喊,聽見榮哥聲音嘶啞了,但還在一直叫她,聽見金母冰冷的歎息穿透雲霄:
"值得嗎?"
"我女兒...等太久了..."
火焰吞沒她視線的最後一刻,榮嫂看見自己燃燒的指尖碰到女兒虛影。那根折磨孩子幾個輪回的蝕魂針,終於"哢"地裂開一道細縫。
忘川河掀起巨大的浪濤……
河水沸騰的轟鳴蓋過了一切聲響。
榮嫂感覺自己在下沉,無數亡魂的哭嚎像刀子刮著耳膜。有冰冷的手拽著她的腳踝往下拖,又有溫暖的小手拚命拉她往上——
"醒醒!"
清脆的童音刺破黑暗。榮嫂猛地睜眼,發現自己跪在河底祭台上。女兒完整的魂魄站在麵前,小手緊握著她三根手指:"娘親你看!"
順著孩子指的方向,榮嫂看見自己燃燒的身體竟成了燈塔。七色火焰順著血脈流入忘川,所到之處蝕魂針的黑霧如雪消融。河麵漂浮的十萬陰兵突然集體頓住,他們腐爛的眼眶裏,幽綠鬼火漸漸變成溫暖的橘紅。
"這是..."
"醒魂湯呀。"女兒笑著指向她心口,"娘親把自己的記憶燒成燈油啦。"
榮嫂這才發現琉璃瓶早已粉碎。那些年給女兒熬的桃膠羹、縫的虎頭鞋、哼的搖籃曲,此刻都化作光點匯入長河。最亮的光點裏,分明是那年上元節,她背著發燒的女兒跪在藥鋪前磕頭的畫麵。
"癡兒。"
九霄傳來威嚴的歎息。金母的玉輦破雲而出,十八重鮫綃紗幔無風自動。她屈指輕彈,榮嫂燃燒的殘軀突然浮起,心口金令的火焰被硬生生按回體內。
"本宮準你母女道別。"
榮嫂的嘴唇已經燒沒了,牙齒直接暴露在外。她發不出聲音,隻能顫抖著去夠女兒的小手。
指尖相觸的瞬間,那個女兒走失的雨夜突然清晰如昨——
"娘親不哭..."
高燒的小女孩擦著她眼淚,"我喝藥就是..."
"時辰到。"
金母廣袖一揮,女兒魂魄開始消散。孩子最後緊緊攥住母親焦黑的手指:"娘親的釀的甜酒...最甜了..."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陰雲時,酆都殿前鴉雀無聲。
焦黑的法壇上,榮嫂殘缺的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新生的皮膚下流動著七色光暈,心口處金令化作"孟婆"二字深深烙進骨血。
楊十三郎的玄鐵刺"當啷"掉在地上。
他看見榮嫂彎腰拾起女兒消散處留下的半截紅繩,動作輕柔得像在給孩子係發帶。
"從今日起。"
金母的聲音響徹三界,"忘川主事孟依真,當稱孟婆。"
榮嫂——現在是孟婆了——慢慢直起腰。她摸到腰間不知何時多出個舊陶罐,罐底還粘著片幹枯的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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