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舊地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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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十三郎站在蟠桃園的雲階上,沒有急於推門進去,這裏有他四百九十七年的回憶,他轉過身來,眼裏噙滿了淚水……
    門前的這塊大青石自蟠桃園開園時就躺在這裏,石麵光滑如鏡,能照見雲影。他剛到蟠桃園當值事的第一年,曾在這石頭上踩出第一個腳印——那時隻是無心之舉,靴底沾了桃膠,在石上留下半個模糊的印子。
    後來便成了習慣。
    每日清晨點卯前,他都要來這石上站一站。左腳先踏,腳跟碾半圈,再是右腳,腳尖輕點。五百年下來,青石表麵竟被磨出凹痕,連起來看,分明是個"戴"字。
    當然沒人知道這個秘密,隻有到空中細看才看得出來。
    戴芙蓉看出來了……知道楊十三郎要到蟠桃園辦案,執意要過來看看夫君生活了五百年的蟠桃園。
    剛才楊十三郎照例踩過每一道凹痕。右腳踏完最後一點時,正好是上第一步台階。
    正在半空中欣賞天庭名園的戴芙蓉,看見了那個用年功磨出來的“戴”字,一時感動到無以複加,頃刻間淚如雨下。
    ……
    園中依舊飄著熟悉的桃香,隻是比記憶中淡了些。他抬腳跨過門檻,靴底碾碎一片枯葉,發出細微的脆響。遠處幾個正在摘桃的仙侍見了他,慌忙放下竹籃行禮,眼神卻躲閃著不敢與他對視。
    "楊...楊君司怎麽回來了?"領頭的仙侍聲音發顫。
    他沒答話,徑直走向園中央那株"綺蒂桃"。如今枝頭卻空空如也,連葉子都蔫黃卷邊。指腹撫過樹幹,觸到一道新鮮的刀痕——有人取走了樹芯。
    "大人別碰!"
    新任守桃仙吏洪值事跌跌撞撞跑來,枯瘦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袖口,"那樹...那樹下死過人!"
    ——這事還用說嗎?我就是因為這事被貶的……
    老洪的指甲縫裏還沾著紫黑色的桃膠,像幹涸的血痂。
    老洪是最近一屆天庭園藝大賽的特等獎,據說那盆獲獎千年老榆頭盆景賣了一千萬兩銀子 。這事天庭晨報連續報道了三篇雲訊……
    ——這老洪玩盆景行,管理果園看來也不行啊!這些桃樹看來都缺營養。
    園內,一個佝僂的老者正拄著蟠桃木杖,慢吞吞地掃著落葉。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
    "楊...楊值事?照雪姑娘?"老者聲音沙啞,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楊十三郎認出了他——陳伯,蟠桃園的老園丁,當年在自己手裏曾因偷吃蟠桃被罰麵壁三百年,沒想到如今他回到了這裏。
    ——陳伯怎麽會認識楊蘇照雪?
    陳伯眯起眼,確定是楊十三郎後,突然壓低聲音:"楊君司,快進來,別讓人看見!"
    陳伯把他們引進一間石屋子,這屋子楊十三郎在時,是間工具屋。
    陳伯從床板下摸出幾個蟠桃,每個桃子上都帶著詭異的黑斑。
    "嚐嚐?"他咧嘴一笑,露出僅剩的三顆黃牙。
    楊十三郎接過一個,掰開一看——桃核竟是空的。
    "這半年,總有人半夜來偷桃核。"
    陳伯的聲音沙啞,"專挑帶黑斑的摘,摘完還把果子扔回樹下,裝成自然落果。"
    朱風皺眉:"偷桃核做什麽?"
    陳伯沒回答,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塊泛黃的玉簡,塞給楊十三郎:"我懷疑偷桃核是煉製桃花盅,看了這個,你就明白了。"
    楊十三郎注入一絲仙力,玉簡亮起微光,浮現出千年前的蟠桃園盛景——
    仙娥如雲,桃香漫天。瑤池中央,一襲白衣的楊蘇照雪正在起舞。她的舞姿如雪落寒潭,每一步都踏出粼粼波光,長袖翻飛間,金母微微頷首。
    "那是"霓裳羽衣舞"。"陳伯低聲道,"當年金母親賜她"雪魄"封號,讚她"舞魄如雪,不染纖塵"。"
    畫麵忽變。
    一場蟠桃會後,幾名天兵衝進舞姬的寢閣,從楊蘇照雪的妝奩中搜出一枚帶黑斑的蟠桃核。
    "偷盜蟠桃核,是大罪。"陳伯歎氣,"她本可以辯解,卻當場認了。"
    楊蘇照雪整個人都僵住了,玉簡裏那個人不就是自己嗎?
    “你怎麽會有這玉簡,這是刑部規製玉簡?”楊十三郎目光如炬。陳伯在自己手裏犯過事,這一點讓十三郎有所警覺。
    “我等千年了,就等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也想向您解釋一下當年那個桃子的事……楊君司……但我沒想到是您,早知道是這個因果……我早五百年,你剛來蟠桃園就職的時候就給你看這個了。”
    看到陳伯老淚縱橫的樣子,楊十三郎拉過椅子。
    “陳伯,你坐下,慢慢說吧……”
    燭光微弱,搖曳飄忽……
    陳伯坐在案前,手中摩挲著那枚青玉簡,玉簡上刻著千年前的記憶,獨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陳伯幽幽訴道:
    “霓裳一轉動星河,
    素影翩躚壓眾娥。
    不是瑤台偏愛雪,
    人間哪得見瓊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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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壽三千五百二十二年,我還是雷部的一名小仙官,負責整理天罰文書。那日蟠桃宴後,我親眼看見文淵值事,如今的文曲星他篡改卷宗,誣陷蘇照雪。
    當年瑤池畔,她曾對我笑過……”
    陳伯露出年輕人才有的那種向往。
    一個小仙娥的禮節性問候,卻讓他記了千年。
    “那天蟠桃宴剛散,文淵值事抱著一摞卷宗來找我,笑著說要"修正"幾筆。我翻開一看,是蘇姑娘的案子。上頭白紙黑字寫著"與韋陀私通",可老奴分明記得……那日當值的兄弟說過,蘇姑娘是為了救個快死的童女,才動了蟠桃核。"
    陳伯看了一眼楊蘇照雪,還是那麽美……
    "文淵遞給我一袋星砂,說"照他說的修正一下,這袋夠你百年俸祿"。我假裝應下,趁他轉身,把真本刻進了這枚雷部玉簡裏。"
    往事曆曆在目,陳伯獨眼裏隱隱有了淚花。
    "我沒想到他會回來,正撞見我藏簡。一道誅神雷劈下來,老奴這半邊身子……就是那時候廢的。幸好他來不及拿走這玉簡,兄弟們就趕到了,我清醒過來後,知道文淵這小子心狠手辣,就帶著這玉簡跑了……"
    陳伯突然抓住楊十三郎的手。
    "楊君司別嫌我囉嗦。當年蘇姑娘每次路過南天門,都會對守門的天兵笑一笑。我們這些粗人……哪受過仙子正眼一瞧了?就為這一笑,老奴拚著魂飛魄散,也得給她留個清白。"
    陳伯劇烈咳嗽……千年的磨難他一句沒提。
    "我等了千年,當年喜歡你的那群兄弟還都喜歡你,都等著有一天蘇姑娘轉世回來……今天終於等到了。"
    "你是清白的……是個好人呐。"
    陳伯把玉簡遞給楊蘇照雪……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我偷吃那個桃子,就是為了能等到這一天……您還記得嗎?那一年我大病一場,記憶迷糊……不吃那個桃子,我怕把這事忘了啊?”
    楊十三郎把手輕輕放在老陳的肩上,“老陳,這案了了,你跟我到仙鶴寮養老吧,那裏還有幾十位你的老相識。”
    玉簡最後閃過一個畫麵——年輕的更頭偷偷將一枚黑斑桃核塞進楊蘇照雪的妝奩,嘴角掛著得逞後的冷笑。
    “後麵這些是兄弟們用留影珠偷刻的,我傷好後……收集到的證據,文淵就是那年做了文昌司祿,一時權傾三界……”
    楊十三郎瞳孔一縮。
    "包不同?"
    "更頭...就是現在狗仔隊的"線人甲"?"七把叉瞪大眼。
    陳伯點頭:"他本名包不同,當年是蟠桃園的更頭,是文淵的走狗。文淵就是靠他提供的桃核煉製的桃花盅……"
    正說著,外頭突然傳來"哢嚓"一聲——有人踩斷了樹枝。
    楊十三郎閃到窗邊,瞥見一個黑影竄進桃林,身形瘦削,腰間掛著狗仔隊的令牌。
    "是包不同的人?"朱風壓低聲音。
    陳伯搖頭:"他如今在幽冥界倒賣桃核,輕易不回天庭。這怕是他的眼線。"
    ……
    忘川河畔,陰風陣陣。
    包不同正在一座新宅前清點貨物——幾十枚帶黑斑的蟠桃核,被陰兵裝箱運往各處。他最近暴富,連宅子都換成了鎏金大門,門口還雇了兩個青麵獠牙的陰兵當保鏢。
    "這批貨,"那位大人"催得緊。"包不同對心腹道,"尤其是能煉"替身傀儡"的殘次品,一顆能賣五千勺仙蜜。"
    心腹諂笑:"還是包爺厲害,連天庭的大人物都..."
    "閉嘴!"包不同一巴掌扇過去,"這事爛肚子裏!"
    不遠處,晨報主編太白金星鬼鬼祟祟地靠近,臉色比中了屍毒還難看:"包不同!你害死我了!現在楊十三郎盯上我了!"
    包不同冷笑:"慌什麽?報道繼續發,攪亂了再說,銀子我加倍。"
    “這回怕是要完了,這楊十三,連月老閣、閻羅惡屍都敢幹……”太白金星哭喪著臉,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奈何橋邊,孟婆慢悠悠地攪著一鍋"真言湯",湯麵浮著幾朵曼珠沙華。
    太白金星逃竄到橋頭,正撞見她。
    "喝碗湯壓壓驚?別亂竄,那是回頭路……"孟婆微笑。
    主編哪敢喝孟婆的湯?可身後傳來陰兵的腳步聲,他心一橫,仰頭灌下——
    "啊!!!"
    湯一下肚,太白金星的嘴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包不同讓我寫黑料!他背後還有大人物!蟠桃核都賣給了...唔!"
    包不同從暗處衝出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找死!"
    楊十三郎趕到時,正撞上包不同和太白金星滾作一團。
    太白金星已經被包不同掐暈過去,喉結處兩個血窟窿,咕咕冒血……
    "拿下!"
    朱風玄鐵刺剛出鞘……
    包不同獰笑著拍碎一塊黑玉符——幾十具"噬魂陰兵"破土而出,比餓鬼道的更難纏,被打散後竟能重組。
    關鍵時刻,一道白影掠入戰局——楊蘇照雪長袖如練,舞姿翩躚。她的每一步都踏在陰兵的魂脈節點上,竟擾得它們動作凝滯。
    "霓裳羽衣舞...還能克陰煞!"朱風恍然大悟。
    包不同見勢不妙,吞下一顆桃核想自爆,被朱風一掌拍在天靈蓋暈了過去:"老實點!"
    “押回君司府,等他清醒了,即刻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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