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和羹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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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浮的金色湯勺在朝陽下泛著奇異的光澤,勺柄上的眼睛圖案隨著他的靠近緩緩轉動,仿佛有生命般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楊十三郎拍了拍杏黃龍鱗衣,盡管它一塵不染,沒有一絲褶皺。
    昂首挺胸走向那勺子……
    七把叉跟在後麵,手裏攥著那根棺材釘,指節因用力過猛,一直都抖個不停:
    "首座哥,這玩意看著邪性……三個嫂子這是怎麽了?你們家官人一夜未歸,也不知道過來支棱一手……"
    楊十三郎的胸口隱隱作痛,胎記的位置像被烙鐵灼燒過一般。
    越是靠近金勺,這種灼燒感就越發強烈。當他的指尖距離勺柄僅剩三尺時,一陣刺骨的寒意突然順著指尖竄上脊背。
    "小心!"
    七把叉的警告聲與破空聲同時響起。
    一支漆黑的箭矢擦著楊十三郎的耳際飛過,"叮"的一聲釘在金勺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箭矢在接觸勺麵的瞬間就化為了齏粉,飄散在晨風中。
    "滾出來!"
    楊十三郎怒斥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刺柄上。
    城牆的陰影裏走出一個佝僂的身影。
    來人披著件髒兮兮的灰布鬥篷,兜帽下露出一截枯瘦的下巴,上麵布滿了蛛網般的皺紋。
    他的右手拄著根歪歪扭扭的棗木杖,杖頭雕刻著一個簡陋的湯勺形狀。
    "這麽多年了..."
    老人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琉璃,"老朽終於等到血匙歸位這一了。"
    楊十三郎眯起眼睛:"你是誰?"
    老人緩緩抬頭,兜帽下的麵容讓七把叉往後退了三步——他的眼睛竟然是兩顆嵌在眼眶裏的黑曜石,沒有眼白,也沒有瞳孔,隻有純粹的黑暗。
    "老朽姓湯,單名一個勺字。"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參差不齊的黑牙,"是天眼城最後一任膳房總管。"
    七把叉的棺材釘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趕緊撿了回來:"湯...湯勺?"
    ——我叫七把叉,他叫湯勺,都是廚房用品,不會跟我是一家子吧,別又整出個前世爺爺或姥爺什麽的……
    七把叉一整天的神經緊張,已經到了十分敏感的地步。
    “你站住,別靠近我們,你麵前是天庭山河司首座,懂點禮數……你怎麽叫這麽個古怪的名字?”
    七把叉左腳向前邁出半步,擺了個進退都合適的側身位。
    楊十三郎目光如炬,他注意到老人的左手始終藏在袖中,袖口隱約可見暗紅色的汙漬。更奇怪的是,老人站的位置恰好擋住了陽光,使得他的影子正好與金勺的影子重合,形成一個詭異的十字。
    "你說你是膳房總管,"
    楊十三郎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可膳房記錄上最後一任總管姓李。"
    黑曜石眼睛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聰明的孩子。但你可知,天眼城有兩本膳房錄?"
    他的棗木杖突然重重頓地,杖頭的湯勺雕刻"哢嗒"一聲彈開,露出裏麵藏著的一枚銅鑰匙。
    與此同時,西角門上的金勺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發出刺耳的嗡鳴。
    "明錄記流水,暗錄載乾坤。"
    老人向前一步,袖中突然滑出一把剔骨尖刀,"李總管管明錄,老朽掌暗錄。"
    楊十三郎的刀已經出鞘三寸。他注意到老人的腳步看似蹣跚,實則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地麵的磚縫上,而那些磚縫連起來,恰好是一個湯勺的形狀。
    "暗錄裏記了什麽?"
    湯勺的笑聲像是夜梟啼叫:"記著天眼城最大的秘密——和羹匙不是器物,而是人。"
    他的尖刀指向楊十三郎的胸口,"就是你,楊十三郎,或者說...楊和羹。"
    這個名字像一記悶雷砸在楊十三郎心頭。
    無數記憶碎片突然在腦海中炸開:
    膳房裏……
    一個嬰孩被放在青銅勺中……
    七位影衛輪流將血滴在勺柄上……
    城主手持金勺,在嬰兒胸口烙下印記……
    "從今日起,你名和羹,掌調和之責"
    ……
    "想起來了?"
    湯勺的黑曜石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那把金勺隻是容器,真正的和羹匙一直在你體內。"
    七把叉忽地擋在楊十三郎身前:"老骨頭,你少在這裝神弄鬼!你去打聽打聽閻羅惡屍是怎麽被爆老巢的?"
    湯勺突然暴起,棗木杖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橫掃,正中七把叉手腕。七把叉棺材釘子再次脫手,而老人的尖刀已經抵在了楊十三郎咽喉處。
    龍鱗衣居然又沒反應,危險從沒有今天這樣近在喉結處……
    "城主當年犯了個錯誤。"
    湯勺嘶聲道,"他把和羹匙的力量一分為二,勺歸影衛,血匙歸你。現在,該合二為一了。"
    楊十三郎突然伸手抓住老人的手腕,觸到的卻是一把枯骨——湯勺的皮膚在接觸胎記金光的瞬間就幹癟脫落,露出下麵森森白骨。
    但老人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反而發出癲狂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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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對對!就是這樣!讓血匙的力量流動起來!"
    西角門上的金勺震動得更加劇烈,竟然緩緩向著楊十三郎飄來。
    勺柄上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瞳孔處是一個細小的鎖孔形狀。
    湯勺的白骨手指突然插入自己左眼的黑曜石,硬生生將那顆寶石挖了出來:"無窮無盡的等待,就為了這一刻!"
    他將黑曜石按向楊十三郎胸口的胎記。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瞬間,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地擊碎了黑曜石。
    碎片四濺,其中一片劃過楊十三郎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住手!"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城牆上躍下,青銅麵具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芒。
    來人落地時鬥篷翻飛,露出腰間掛著的令牌——上麵刻著一個"影"字,但比之前見過的都要古老。
    湯勺發出憤怒的嘶吼:"又是你們這些陰魂不散的影衛!"
    麵具影衛沒有廢話,手中長刀化作一道銀光,直取湯勺咽喉。
    老人倉促舉杖格擋,棗木杖卻被一刀兩斷。
    藏在杖中的銅鑰匙飛了出來,被七把叉一個魚躍用口叼住。
    "楊首座,放你荷包裏!"
    七把叉將鑰匙拋向楊十三郎。
    鑰匙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湯勺和麵具影衛同時躍起爭奪。
    楊十三郎卻站在原地沒動,隻是緩緩抬起右手。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銅鑰匙突然改變軌跡,像被磁石吸引一般飛入他的掌心。
    "原來如此..."
    楊十三郎低頭看著鑰匙,上麵的紋路與他胎記的形狀完美吻合,"這就是血匙的用法。"
    湯勺發出絕望的嚎叫,不顧一切地撲來。
    麵具影衛的長刀貫穿了他的胸膛,但老人的尖刀依然執著地刺向楊十三郎。
    就在刀尖即將觸及胎記的瞬間,西角門上的金勺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
    光芒中,楊十三郎看到十萬年前的真相——
    城主府的地下密室,年邁的城主正在將一把金勺熔鑄成鑰匙的形狀。
    "和羹之道,貴在調和。"
    城主對跪在一旁的影衛說道,"從今日起,天眼城的命運就交給這個孩子了。"
    影衛懷中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孩,胸口有一個金色的勺形胎記。"大人,真要這麽做嗎?將機關核心與活人相連..."
    "唯有如此,才能保天眼城永世安寧。"
    城主將熔化的金液倒入模具,"記住,和羹匙有兩把。金勺掌形,血匙掌魂。二者合一,可調陰陽。"
    畫麵一轉……
    是城破那夜的膳房。
    湯勺老人鬼鬼祟祟地摸進庫房,將一把金勺故意擺歪了三度。
    "時辰到了,"
    他對著黑暗自語,"城主大人,您當年熔掉的和羹匙,老朽這就讓它重現人間。"
    ……
    金光散去,楊十三郎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奇異的空間裏。
    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隻有麵前懸浮著兩把湯勺——一把金色,一把血色。
    金勺的勺柄上刻著"形",血勺的勺柄上刻著"魂"。
    "選擇吧。"
    麵具影衛的聲音從虛無中傳來,"合二為一,或者永遠分離。"
    楊十三郎伸手握住血勺,胸口的胎記頓時灼熱如烙鐵。無數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他是被選中的"血匙",靈魂與天眼城機關相連;
    城破那夜,影衛將他的魂魄一分為二,一半轉世為楊十三郎,一半封印在金勺中;而現在,兩半靈魂終於要重新合一。
    "不。"
    楊十三郎突然鬆開手,"我不是什麽鑰匙,我是楊十三郎。"
    黑暗空間劇烈震動起來,兩把湯勺開始不受控製地旋轉。
    麵具影衛的聲音變得焦急:"你必須選擇!否則天眼城將永遠沉淪!"
    "那就沉淪吧!"
    楊十三郎轉身走向黑暗深處,"比起做一把鑰匙,我寧願做個活人。"
    ……七把叉驚恐地看著楊十三郎的身體突然浮到半空,胸口胎記射出一道金光,與懸浮的金勺相連。
    湯勺老人癲狂地大笑著,而麵具影衛則單膝跪地,仿佛在迎接什麽。
    然後,一切突然靜止。
    金勺"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光芒盡失。楊十三郎緩緩落地,胸口的胎記變成了普通的疤痕。
    麵具影衛的身體開始風化,轉眼間就化為一捧塵土。
    湯勺老人保持著狂笑的表情,整個人凝固成了一尊石像。
    七把叉顫抖著碰了碰楊十三郎:"你是真的首座哥嗎?"
    楊十三郎睜開眼,眸中金光一閃而逝:"七把叉,如假包換,回去你首座哥獎勵你一年的燒鵝。"
    他彎腰撿起那把普通的金勺,勺麵上的眼睛圖案已經閉合……
    西角門的陰影裏,一雙眼睛正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那人手中握著一把與金勺一模一樣的湯匙,隻是通體漆黑如墨。
    匙柄上刻著一個字:
    "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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