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碎骨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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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廟內的藥氣混著血腥味,草席上的夫妻已陷入半昏迷狀態。
    他們的身體呈現出詭異的琉璃化——皮膚透明如冰,骨骼卻布滿蛛網般的裂痕,仿佛一碰就會碎成齏粉。
    月光從殘破的屋頂漏下,照在他們身上,折射出令人心悸的七彩光芒。那光芒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微弱的生命氣息,在琉璃化的軀體裏頑強地跳動著。
    楊十三郎蹲下身,指尖輕觸那丈夫的腕脈,眉頭驟然擰緊。
    "天罰"琉璃碎骨",但......"他低聲道,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這脈象裏還纏著《靈飛經》的續命咒。"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感受到那微弱的脈搏中蘊含著一股奇特的靈力,那靈力與天庭正統的仙術截然不同,帶著某種禁忌的氣息。
    七把叉翻檢藥罐,捏起一撮蛋殼粉末,在指尖細細研磨。
    "首座哥,這藥裏摻了鶴蛋殼,但分量不對——"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凝重,"按《瑤池藥典》,一顆玄光蛋的殼足夠壓製琉璃刑三年,可他們......"
    七把叉因為羅小青拜了金羅大仙為師,在羅小青夜晚安靜讀書的時候,也胡亂看了幾本醫書。這次跟楊十三郎出來辦案,很罕見地沒帶那根棺材釘子,腰間別了一本《天庭本草》,現在開口都帶點藥味……
    七把叉俯身掀開床底,露出十幾個空藥罐,每個罐子底部都殘留著同樣的蛋殼粉末。
    "......他們每月都在用。"七把叉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這不可能......除非......"
    牆上的畫像已泛黃卷邊,但楊十三郎的麵容依舊清晰可辨。畫中他身著司法殿的官服,眉宇間透著凜然正氣。畫旁題著"恩公"二字,落款處卻被人用血塗去了名字。
    七把叉用指甲輕輕刮了刮血跡,突然"嘶"了一聲:"這血......是仙血!"——能在人間百年不腐的,隻有天庭仙人的血。
    楊十三郎猛地回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他一把扯開畫像後的牆紙,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字跡深淺不一,顯然是在不同時期刻下的:
    「丙申年冬,救司法殿楊姓仙官於雪穀。」
    「擅改生死簿,觸怒閻羅。」
    「琉璃刑加身,不悔。」
    最後一行字跡最新,像是近日才刻的:
    「吾兒阿蘆,勿尋真相。」
    楊十三郎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緩緩從袖中滑出一塊玉牌——九重天的無阻令牌。
    "查百年前閻羅殿"私改生死簿"案。"他咬破手指,在玉牌上寫下這對夫妻的名字,鮮血滲入玉牌,泛起詭異的紅光。"我要看原始卷宗。"
    玉牌化作一道流光飛向地府,片刻後帶回半頁焦黃的殘紙。上麵隻有零星的記錄:
    「......雪穀之戰,司法殿楊十三郎重傷垂死......」
    「醫者沈氏夫婦擅勾生死簿,強續其命......」
    「依天規處琉璃刑,永世不得......」
    後半截被人撕去了,斷口處還殘留著焦黑的痕跡。
    回到天庭時,正值破曉時分。楊十三郎直奔司命殿,殿前的仙鶴見到他,竟反常地避讓開來。
    "查掃塵仙童阿蘆的飛升記錄。"他的聲音裏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司命星君從堆積如山的竹簡中抽出一卷,輕輕拂去上麵的灰塵:"有趣,這孩子是"特赦飛升"——"他的手指在竹簡上劃過,"百年前西王母親批的,說是什麽......"償債之恩"?"
    竹簡末尾附著一張小像:年輕的沈氏夫婦跪在瑤池前,懷中抱著個病弱的幼童。那孩子麵色蒼白,卻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
    "原來如此。"楊十三郎冷笑,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憤怒,"用父母受刑換孩子成仙......好一個"恩賞"!"
    深夜的鶴苑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楊十三郎獨自潛入,九色仙鶴在月光下假寐,見他來了也不驚飛,反而低頭啄了啄地麵。隨著仙鶴的動作,青玉磚上漸漸浮現出血色紋路——正是太古時期的契約符文。
    "果然有債。"楊十三郎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符文,符文立刻亮起微弱的紅光。"但為什麽是阿蘆......"
    他的疑問還未說完,仙鶴突然長唳一聲,展開羽翼,露出內側一道陳年傷疤。那疤痕的形狀,竟與破廟裏沈氏夫婦的琉璃裂痕一模一樣。
    次日清晨,瑤池送來一封金帖,帖上散發著淡淡的蓮香。「未時三刻,賞荷亭一敘。——西王母」
    楊十三郎握著金帖,指尖傳來微微的灼熱感。
    亭中,金母指尖把玩著一片槐樹葉,樹葉在她指間翻轉,泛著奇異的光澤。
    "楊卿可知,當年雪穀之戰,你本該魂飛魄散?"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楊十三郎不動聲色:"臣隻知是藥王殿救了臣。"
    "藥王殿?"金母輕笑,笑聲中帶著幾分嘲諷,"他們連"幽冥寒毒"都認不出,怎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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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彈指將樹葉射入池中,水麵頓時泛起漣漪,映出昔年景象:
    ——沈氏夫婦跪在閻羅殿前,以全身精血為墨,硬生生將楊十三郎的名字從生死簿上勾回。
    ——而金母的鸞駕就停在雲端,冷眼旁觀。
    "哀家當日袖手旁觀,是因為算準了沈氏會出手。"
    金母撫著袖口精致的雲紋,目光深遠,"但他們不該用禁術......更不該讓阿蘆看見父母受刑的模樣。"
    楊十三郎瞳孔驟縮:"阿蘆當時在場?"
    "何止在場。"
    金母輕笑,那笑容裏帶著幾分殘酷,"那孩子躲在閻羅殿的屏風後,看著父母被天罰折磨......你說,他這百年掃塵時,擦的是哪裏的血?"
    池水再次泛起漣漪,現出阿蘆每日醜時在鶴苑的身影:他不是在偷蛋。而是在用掃帚蘸著仙露,一遍遍擦拭青磚上的血契符文。每一次擦拭,那些符文都會亮起一瞬,然後又歸於沉寂。
    當夜,楊十三郎再訪破廟。沈氏夫婦的琉璃化已蔓延到心髒,胸腔裏那顆透明的心每跳一下,就綻開幾道新裂痕,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當年雪穀......"楊十三郎單膝跪在榻前,聲音有些發顫,"為何救我?"
    那丈夫艱難地睜開眼,琉璃般的眼球轉了轉,目光渙散:"因為......你腰間的藥囊......"
    他妻子突然掙紮著抓住楊十三郎的手,那觸感冰涼而脆弱:"那......那是我兒阿蘆的......繈褓布料......"
    楊十三郎如遭雷擊,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百年前雪穀遇襲時,他確實用隨身的藥囊替一個凍僵的嬰孩暖過身子。
    那嬰孩的臉已經模糊,隻記得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和緊緊攥著藥囊的小手。
    回程途中,一片鶴羽無聲無息地飄落掌心。羽管中藏著一行小字:「明日卯時,契約石現。」字跡纖細卻有力,透著一股決絕。
    七把叉湊過來看:"仙鶴給的線索?"
    楊十三郎攥緊鶴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微弱靈力:"不,是阿蘆的筆跡——"他的聲音低沉,"他早知道我們會查到這裏。"
    淩霄殿的晨鍾響起時,司法天官呈上彈劾奏章:"楊十三郎私查禁案,有徇私之嫌!"
    玉帝將奏章擲於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楊卿,還剩兩日。"聲音不怒自威。
    楊十三郎躬身行禮,目光卻不自覺地望向瑤池方向。
    那裏,阿蘆正機械地掃著永遠掃不淨的塵埃,他的動作精準而麻木,仿佛已經這樣掃了千萬年。晨光中,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堅韌。
    楊十三郎站在雲端,望著這個曾經被他無意中救下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千年前的雪穀,千年後的瑤池,命運的絲線早已將他們緊緊纏繞。而現在,距離真相大白,隻剩下最後的兩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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